那一道恢弘肃穆的金色光柱,如同定海神针般矗立在战场中央,将血色煞气与九幽玄冥的寒意强行隔开。光柱中沉浮的观冥司虚影散发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仿佛天道法则的具现,让所有躁动的魂灵都不由自主地安静下来。
血河鬼王那庞大的身躯僵在原地,拍出的巨手早已收回,周身翻涌的血光也收敛了许多。他仰头望着那金色光柱,血眸之中怒火与忌惮交织,最终化为一声不甘的低沉咆哮,如同闷雷滚过天际。他深知观冥司的底蕴,那道“止戈令”绝非虚言,若再强行出手,恐怕真会引来雷霆镇压。他麾下的血浮屠大军也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冲锋的势头彻底止歇,原地肃立,只是那浓烈的煞气依旧凝而不散,显示着它们的不甘。
销魂殿内,劫后余生的庆幸与深深的疲惫交织。九幽玄冥阵的光膜依旧维持着,但光芒明显黯淡。幽冥鬼妃强撑着几乎虚脱的身体,望向光柱的目光复杂无比,既有绝处逢生的松懈,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屈辱与无奈。终究,还是要靠这迟来的“止戈令”才能暂保平安。
陈九阴在柳明轩的搀扶下勉强站起,他神魂透支严重,脸色苍白如纸,但眼神依旧清明,警惕地注视着外界的变化。观冥司的介入在他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只是,这介入的时机,未免太过“恰到好处”。
金色光柱中,那道平和却蕴含无上威严的声音再次响起,不带丝毫感情,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
“血河,尔率部围攻销魂殿,已近动摇阴司平衡之边缘。幽冥,尔引爆禁制,亦有波及无辜之嫌。今奉观冥司敕令,双方即刻罢兵,各归其所。销魂殿归属及太阴魄晶相关事宜,容后另行裁定。若有违逆,视同叛逆阴司秩序,严惩不贷!”
声音落下,一道散发着柔和金光的符箓自光柱中缓缓飘出,一分为二,分别射向血河鬼王和幽冥鬼妃。那符箓看似轻飘飘,却蕴含着强大的约束力,正是正式的“止戈符令”。
血河鬼王冷哼一声,巨大的手掌凌空一抓,将那半道符箓摄入手中,符箓化作一道金纹,隐没在他那由污血凝聚的手掌之中。他深深地看了一眼销魂殿,目光尤其在陈九阴和李玉柔所在的方向停顿了一瞬,那其中的贪婪与杀意几乎凝成实质。
“观冥司的面子,本王今日给了。”血河鬼王的声音如同金铁摩擦,响彻四方,“但此事,绝不会就此了结!我们走!”
说罢,他巨大的身躯率先化作一道血光,向着来路遁去。赤发、青面等鬼将不敢怠慢,连忙指挥着士气受挫、损失不小的血浮屠大军,如同退潮的血色海水般,井然有序地缓缓后撤,但那弥漫的煞气依旧令人心悸。
直到血河大军彻底消失在视野尽头,天际那金色光柱与观冥司虚影才缓缓消散,悠扬的钟声也渐不可闻。笼罩在销魂殿上空的死亡阴云似乎暂时散去,但所有幸存者心中都明白,这不过是暴风雨来临前短暂的宁静。
“关闭九幽玄冥阵,全力救治伤员,修复殿宇!”幽冥鬼妃强打精神,下达了一连串命令,声音中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她看了一眼被侍女扶着、依旧昏迷的李玉柔,又看向脸色苍白的陈九阴和身上带伤的柳明轩,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三位也辛苦了,且先好生休养。今日之恩,本宫铭记于心。”
很快,有鬼侍引着陈九阴和柳明轩前往安静的偏殿休息,李玉柔也被送往最好的静室,由专人照料。
接下来的两日,销魂殿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忙碌与沉寂交织的状态。忙碌的是修复工事、救治伤员的鬼侍;沉寂的是劫后余生带来的压抑氛围,以及对外界局势的深深担忧。
陈九阴在静室中盘膝调息,借助幽冥鬼妃送来的一些安魂定神的丹药,全力恢复透支的神魂。那阴阳镜碎片在发出那惊天一击后,似乎也消耗巨大,变得比以往更加沉寂,若非能隐隐感知到其存在,几乎与寻常镜片虚影无异。他反复回忆当时催动镜片的感觉,那种仿佛触及到某种本源法则的玄妙境界,却如同镜花水月,难以再次捕捉。他知道,自己的力量还远远不够,若非被逼入绝境,恐怕根本无法引动镜片的那一丝真正威能。
柳明轩则在默默擦拭着他的长剑,身上的伤势已无大碍,他的剑意经过连番血战的磨砺,愈发凝练纯粹,只是眼神比以往更加深沉。他偶尔会望向殿外,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李玉柔在昏迷了一日一夜后,终于苏醒过来。她醒来后第一件事便是询问陈九阴和柳明轩的安危,得知二人都无性命之忧后才放下心来。她眉心的幽蓝印记似乎更加深邃了一些,与太阴魄晶的融合显然更进一步,但魂魄的损耗并非短时间内能够完全恢复,脸色依旧带着病态的苍白,需要长时间静养。
第三日清晨,幽冥鬼妃派人请陈九阴和柳明轩前往主殿偏厅议事。
再次见到幽冥鬼妃,她似乎已从之前的虚弱中恢复过来,重新变得容光焕发,只是眉宇间那一丝若有若无的阴霾显示她内心的凝重并未消散。
“两位小哥恢复得如何?”她示意二人坐下,亲自斟了茶。
“有劳娘娘挂心,已无大碍。”陈九阴拱手道。
“如此便好。”幽冥鬼妃点了点头,神色一正,“今日请二位来,是有两件事。其一,关于观冥司的‘止戈令’。”
她玉指轻敲桌面,语气带着一丝讥诮:“止戈令看似公允,实则偏袒。它只勒令双方罢兵,却对血河主动挑起战端、强夺他人至宝的行为只字不提,反而将本宫为自保而引爆禁制与之相提并论。而且,‘容后另行裁定’……这‘后’是何时?如何裁定?皆未可知。这不过是观冥司那帮家伙惯用的平衡伎俩,既不想看到血河一家独大,彻底吞并我销魂殿,也不想真正得罪血河,故而采取拖延之策,让我们双方继续相互牵制。”
陈九阴默然,他早已料到观冥司的介入绝非单纯的公正仲裁。阴司的权术争斗,比之阳间毫不逊色。
“那娘娘有何打算?”柳明轩开口问道。
“等,不是办法。”幽冥鬼妃眼中闪过一丝锐利,“我们必须主动破局。所以,这第二件事,便是关乎我们接下来的行动。”
她看向陈九阴:“陈小哥,你可知你当日催动那镜片碎片,化解血河一击,引起了多少存在的关注?”
陈九阴心中一动,摇了摇头。
“据本宫安插在外的眼线回报,当日战场边缘,除了观冥司,至少还有三股强大的神识曾悄然窥探。其中一股,带着忘川河水特有的气息,应是忘川河伯的人。另一股,缥缈难测,似与轮回深处有关,极可能是‘往生殿’的耳目。还有一股……”她顿了顿,语气有些不确定,“那股气息极为古老隐晦,带着一丝……巫蛊咒怨的味道,本宫也难以判断其来历。”
陈九阴的心沉了下去。他身怀异宝的消息,看来是彻底藏不住了。这阴司,当真是步步惊心。
“如今,你们三人,尤其是你和玉柔妹妹,已成众矢之的。留在销魂殿,虽有禁制庇护,但也等同于困守孤岛,迟早会被各方势力找到借口或机会发难。”幽冥鬼妃语气凝重,“而且,玉柔妹妹魂魄之损,以及那‘幽嬗’意志的隐患,非寻常药物和静养所能根除。据本宫所知,或许唯有寻到传说中的‘魂婴果’,或请动精通灵魂秘术的大能出手,方有彻底解决的可能。”
“魂婴果?灵魂秘术大能?”陈九阴追问,“娘娘可知何处可寻?”
“魂婴果乃天地奇珍,只生长于阴阳交界、法则混乱的极险之地,可遇不可求。至于灵魂秘术大能……”幽冥鬼妃沉吟片刻,“阴司之中,或许唯有‘孟婆’或‘往生殿主’有此能力,但请动她们出手,代价绝非我等所能承受。而在阳间……据说西南苗疆深处,或有传承古老的巫祭,精通魂咒之术,或许有一线希望。但那里山高路远,凶险莫测,且正值阳间动荡,军阀混战,洋人横行……”
她的话语,为陈九阴指明了方向,却也道出了前路的艰难。
“娘娘的意思是……让我们离开阴司,返回阳间?”陈九阴明白了她的意图。
“是,也不是。”幽冥鬼妃道,“销魂殿需要时间休养生息,你们也需要更广阔的天地去寻找机缘,提升实力,解决玉柔妹妹的隐患。留在阴司,目标太大,寸步难行。返回阳间,虽也艰险,但至少天地广阔,有更多转圜余地。而且……”
她压低了声音:“据本宫得到的隐秘消息,阳间近来异动频频,似乎与轮回动荡、阴阳失衡有关,或许……那里正孕育着更大的变数,也藏着你们需要的机缘。继续留在此地,不过是坐以待毙,或成为他人棋子。”
陈九阴与柳明轩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决断。幽冥鬼妃的分析不无道理。阴司虽好,非久留之地。玉柔的伤势隐患也必须尽快解决。
“只是……如何离开?血河鬼王必定在阴阳交界处布下重兵拦截。”陈九阴提出最关键的问题。
幽冥鬼妃微微一笑,成竹在胸:“此事本宫已有计较。三日后,乃阴司‘冥流潮汐’涌动之时,届时阴阳壁垒会短暂削弱,出现一些不稳定的通道。本宫知晓一条隐秘路径,可避开血河主要封锁区。届时,本宫会派幽骸率领一队精锐魂戈卫,护送你们至通道入口。”
她看着陈九阴,语气郑重:“陈小哥,柳小哥,玉柔妹妹就托付给你们了。离开阴司后,天高海阔,但亦危机四伏,一切需靠你们自己。待你们实力足够,或找到解决之法,或许……我们还有再见之日。”
这是一条充满未知与危险的道路,但也是目前唯一的生路。陈九阴站起身,对着幽冥鬼妃深深一揖:“娘娘大恩,陈九阴没齿难忘!他日若有所成,必当回报!”
柳明轩也起身抱拳,一切尽在不言中。
决议已定,暗涌未平。新的征程,即将在阳间与阴司的夹缝中,悄然开启。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在遥远的忘川河畔竹楼内,忘川河伯正拈着一枚棋子,听着属下关于销魂殿最新动向的汇报,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要走了么……也好。这潭水,是该搅动得更浑一些了。传令下去,在‘三岔口’给他们行个方便,算是……结个善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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