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的行程,比第一日更加艰难。体力的消耗、精神的紧绷、以及始终萦绕不去的危机感,如同不断收紧的绞索,考验着三人的极限。
柳明轩的状态明显下滑。强行压榨出的气力正在迅速衰减,每一步都像是在泥沼中跋涉,背后的陈九阴此刻重若千钧。他不得不更频繁地停下休息,每一次停顿,都伴随着剧烈的喘息和额头上滚落的冷汗。背后的伤口因为持续的摩擦和汗水浸渍,开始隐隐发炎,带来阵阵灼痛,但他只是紧抿着唇,一声不吭。
李玉柔的情况稍好,但太阴之力的消耗也让她倍感疲惫。她不仅要维持基本的净化力场,还要时刻警惕四周,那双原本清澈的眸子布满了血丝。她尝试着更精细地操控力量,将力场范围缩小到仅仅包裹三人,以减少消耗,但这对心神的负担同样巨大。她开始感觉到魂源处传来一种空乏感,那是力量过度使用的征兆。
干粮已经见底,清水也所剩无几。希望如同即将燃尽的烛火,在绝望的狂风中摇曳。
午后,他们艰难地翻过一道陡峭的山梁。站在山脊上,放眼望去,前方是更加深邃、连绵不绝的群山,云雾在山腰缭绕,看不到尽头。陈九阴所说的西南方向,在此地似乎失去了明确的指引,到处都是相似的苍翠与险峻。
“陈先生说的幽谷……到底在哪里?”李玉柔望着茫茫山野,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连日的奔波和担忧,让这个原本坚强的女子也快要到达极限。
柳明轩没有说话,他只是眯起眼睛,仔细地观察着前方的地形。他注意到,在西南偏西的方向,两座尤其高耸的山峰之间,似乎有一片区域的植被颜色与周遭略有不同,显得更加深郁,而且隐隐有雾气汇聚不散的感觉。
“去那边看看。”柳明轩的声音沙哑而坚定,指向那个方向。他没有确凿的证据,这只是一种基于经验和直觉的判断,但在绝境中,任何一丝异常都值得赌上一切。
他们朝着那个方向下到谷底,又沿着一条几近干涸的河谷向上跋涉。越靠近那片区域,周围的空气似乎变得越发潮湿阴冷,光线也暗淡下来,仿佛提前进入了黄昏。林木变得更加高大茂密,遮天蔽日,脚下是厚厚的、不知积累了多少年的腐殖质层,踩上去软绵绵的,几乎没有声音。
一种莫名的压抑感笼罩在心头。
突然,一直昏迷的陈九阴,身体轻微地抽搐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微弱的、模糊不清的音节。
李玉柔立刻察觉,连忙靠近:“陈先生?你醒了吗?”
陈九阴没有回应,依旧昏迷,但他的眉头却无意识地紧蹙起来,仿佛在承受着什么痛苦,或者感应到了什么。
柳明轩也停下了脚步,警惕地环顾四周。他敏锐地感觉到,这里的“气”有些不对劲。并非之前河伯庙那种暴戾邪恶的污秽之气,而是一种……沉滞、阴凉,带着某种古老岁月沉淀下来的荒芜与死寂。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淡淡的、如同古墓开启时的陈旧土腥气。
“小心些,这里不太对劲。”柳明轩低声道,将背上的陈九阴又往上托了托,另一只手紧紧握住了剑柄。尽管内力所剩无几,但长剑在手的踏实感,能让他保持最后的镇定。
李玉柔也感受到了这种异常,她下意识地加强了太阴力场。幽蓝的光晕在略显昏暗的林间微微闪烁,将那沉滞阴冷的气息稍稍驱散开一些,但同时也仿佛惊动了这片沉睡之地。
“窸窸窣窣——”
周围的阴影里,传来细微的、令人头皮发麻的爬行声。借着太阴之力散发的微光,他们看到一些颜色灰暗、形态模糊的低矮影子在树根和腐叶间快速移动,它们似乎对活人气息和太阴之力既畏惧又渴望,不敢靠近,却又逡巡不去。
是依附阴秽之地生存的“秽虫”或者更麻烦的东西。
“跟紧我,别停下!”柳明轩低喝一声,不再犹豫,迈步向前。他知道,在这种地方停留越久,吸引来的不干净的东西可能就越多。
他们加快了脚步,几乎是半跑着在密林中穿行。那些窸窣声始终如影随形,如同跗骨之蛆。李玉柔不得不持续输出太阴之力,形成一种移动的净化区域,才能逼退那些蠢蠢欲动的阴影。她的脸色越来越苍白,魂源的空乏感如同潮水般阵阵袭来。
终于,在穿过一片格外浓密、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的灌木丛后,眼前的景象豁然一变!
他们站在了一处断崖的边缘。下方,是一个被群山环抱的、巨大的山谷。谷中弥漫着浓郁的、如同牛奶般的白色雾气,翻滚涌动,让人看不清谷底的具体情形。那雾气并非寻常山雾,它凝而不散,带着一股深入骨髓的阴寒之气,正是这山谷异样的源头。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在山谷入口处的岩壁上,隐约可见一些残破的、人工开凿的痕迹,像是古老的台阶和栈道的遗迹,只是早已被岁月和藤蔓侵蚀得不成样子。
“就是这里!”李玉柔脱口而出,声音带着激动与疲惫。陈九阴昏迷前的指引没有错,这处幽谷确实存在,而且看这入口的遗迹,绝非天然形成,或许真的隐藏着什么!
柳明轩凝视着下方那浓得化不开的雾气,眼神凝重。这雾气给他一种极其危险的感觉,绝非善地。但回头望去,来路已被密林和那些诡异的阴影封锁,他们已无退路。
“下去。”柳明轩做出了决定,声音斩钉截铁。无论谷中有什么,他们都必须闯一闯。这是他们目前唯一的,也可能是最后的机会。
他找到一处相对平缓的坡地,开始小心翼翼地向谷底摸索。李玉柔紧随其后,太阴之力催谷到极致,在周身形成一层薄薄的蓝色光罩,试图抵御那浓郁雾气的侵蚀。
一进入雾气的范围,刺骨的寒意瞬间包裹了他们。这寒意并非单纯的低温,其中更夹杂着一种侵蚀生机的阴性能量。李玉柔的太阴光罩与雾气接触,发出“嗤嗤”的细微声响,相互消磨着。她闷哼一声,感觉魂力的消耗速度陡然加快。
柳明轩同样不好受,他内力近乎枯竭,对这阴寒雾气的抵御能力大减,只觉得四肢百骸都开始僵硬,动作变得更加迟缓。背后的陈九阴,呼吸似乎也因为这环境而变得更加微弱。
他们沿着陡峭的斜坡向下,能见度不足丈许,四周白茫茫一片,唯有李玉柔身上散发的幽蓝微光,是这混沌世界中唯一的方向标。脚下是湿滑的岩石和松动的碎石,每一步都需万分小心。
不知向下行进了多久,前方的雾气似乎略微稀薄了一些。隐约间,他们看到了一些倾倒的石柱、残破的基座,散落在荒草与苔藓之中。这里似乎曾是一处古老的建筑群,只是早已湮没在岁月长河里。
而更让他们心头一紧的是,在那些废墟的阴影中,似乎有一些模糊的、人形的轮廓,静静地站立着,无声无息,仿佛与这雾气、这废墟融为一体。
是幻觉?还是……这幽谷之中,另有居民?
柳明轩握紧了剑,李玉柔也屏住了呼吸,将太阴之力凝聚于掌心。
希望之所在,亦是险地。这神秘的幽谷,究竟是救赎之地,还是另一处埋葬他们的坟场?答案,就在那浓雾深处,等待着他们的探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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