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霞坡的厮杀与那道冲天而起的七杀星力,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药王谷内激起了层层涟漪。
当陈九阴、玄苦、苏姑娘等人护着伤势加重的柳明轩返回谷内时,迎接他们的不再是之前的静匿,而是一种山雨欲来的紧张气氛。谷口守卫的弟子数量明显增加,神色肃穆,见到苏姑娘也只是简单行礼,目光在陈九阴等人身上扫过时,带着审视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排斥。
消息显然已经传开。
一行人径直回到百草庐。木长老早已等在庐外,看到被李玉柔搀扶着、气息萎靡但体内蚀魂鬼火已除的柳明轩,又瞥了一眼脸色苍白但眼神清亮、魂力隐晦而强大的陈九阴,浑浊的老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却并未多问,只是沉声道:“先进来。”
将柳明轩安置在庐内,木长老迅速检查了他的伤势,尤其是那被“枯荣印”处理过的后心。
“蚀魂鬼火的阴毒已被拔除,但燃动精血,经脉亦有损伤。需静养,不可再动武。”木长老言简意赅,取出银针和药膏,开始为柳明轩施针固元,外敷疗伤。他的手法精准迅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
趁着木长老救治柳明轩的间隙,苏姑娘将落霞坡发生的事,包括发现阴煞窥影阵、遭遇黑袍老者及其傀儡、对方施展七杀燃魂术遁走等经过,快速而清晰地讲述了一遍。
木长老听着,脸色愈发阴沉,尤其在听到“七杀燃魂术”时,捏着银针的手指微微一顿。
“七杀燃魂……看来来的不只是探路的喽啰,至少是个知晓部分核心秘术的‘旗官’。”木长老声音低沉,“他既然不惜代价动用此术,不仅是为了逃命,更是为了标记和报信。药王谷,已经彻底暴露在‘将军府’的视野之下,恐怕用不了多久,更厉害的角色就会找上门来。”
他话音刚落,百草庐外便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和喧哗声。
“木长老!还请出来一见!”一个洪亮却带着几分倨傲的声音响起。
木长老眉头一皱,示意陈九阴等人留在庐内,自己则缓步走了出去。
只见庐外空地上,站着数人。为首者是一名身着墨绿色长袍、面容清癯、留着三缕长须的中年男子,正是药王谷掌管戒律的孙长老。他身后跟着几名气息沉凝的弟子,以及几位同样身着长老服饰的老者,神色各异,有关切,有忧虑,也有不满。
“孙长老,何事如此喧哗?”木长老语气平淡,带着一丝不耐。
孙长老拱了拱手,语气却毫不客气:“木长老,听闻你收治的这几个外来者,今日在谷外与人大动干戈,不仅未能擒下来敌,反而引动了‘七杀’凶星之力,彻底暴露了我药王谷的位置!此事,你作何解释?”
木长老眼皮都未抬一下,淡淡道:“药王谷悬壶济世,救治伤患乃是本分。至于谷外之事,是对方欺上门来布阵窥探,意图不轨,我等不过是自卫反击。难道孙长老的意思是,要我等敞开谷门,任由那些藏头露尾之辈窥视,甚至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你!”孙长老被噎了一下,脸色涨红,“强词夺理!我药王谷避世多年,一向安宁!若非你擅自收留这些来历不明、仇家众多的外人,岂会引来如此祸端?如今强敌环伺,谷中弟子人心惶惶,这份责任,你担待得起吗?”
另一位身形微胖、面带愁容的王长老也开口道:“木师兄,孙长老所言不无道理。将军府势大,行事狠辣,我等避之唯恐不及。如今因这几人而与之正面冲突,实非明智之举啊。是否……考虑将他们送出谷去,平息干戈?”
“送出谷去?”木长老冷笑一声,目光锐利地扫过在场众人,“王长老,你可知他们身中何毒?乃是将军府秘制的‘腐魂毒’!此毒阴损歹毒,专伤魂源,与我数十年前失踪的苏慕禹师叔所遇之毒,同出一源!将军府与我药王谷,早有旧怨!今日他们敢在落霞坡布阵,他日就敢踏平我药王谷山门!避?往哪里避?将人送出去,不过是示弱于人,自毁长城,等着人家各个击破罢了!”
提及苏慕禹之名,几位长老脸色皆是一变,尤其是那位王长老,更是喏喏不再言语。苏慕禹当年在谷内人缘极佳,医术高超,其遭遇一直是谷中许多老人心中的痛与憾。
孙长老却不为所动,沉声道:“苏师叔之事,我等自然铭记。但此一时彼一时!为谷中数百弟子安危计,岂能因往日旧怨而将全谷拖入险境?即便要对付将军府,也需从长计议,而非如此贸然树敌!”
“从长计议?等到人家刀架在脖子上再计议吗?”木长老寸步不让,“况且,这几位小友能屡次从将军府手中脱身,甚至重创其旗官,岂是泛泛之辈?与他们联手,共抗强敌,方是上策!”
“联手?就凭他们几个伤残之人?”孙长老语带讥讽。
“够了!”
就在双方争执不下之际,一个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声音响起。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位身着朴素葛袍、须发皆白、面容慈和的老者,不知何时已站在不远处。他手中拄着一根青藤杖,气息平和,仿佛与周围的山石草木融为一体。
“谷主!”
在场所有人,包括木长老和孙长老,皆躬身行礼。来人正是药王谷当代谷主,姜百草。
姜谷主缓缓走来,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百草庐方向,似乎能穿透墙壁,看到里面的陈九阴等人。
“慕禹师侄的仇,药王谷从未忘记。”姜谷主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将军府狼子野心,窥探我谷亦非一日。今日之事,是祸,亦是缘。”
他看向孙长老:“孙师弟,守成固然重要,但畏敌如虎,绝非我辈医者济世之道。药王谷的安宁,不是靠躲避换来的。”
他又看向木长老:“木师弟,救人没错,但确也将谷中弟子置于险地。后续事宜,你需负起责任,加强戒备,早作安排。”
最后,他目光再次投向百草庐,缓缓道:“至于这几位小友……且让他们安心养伤。待伤势稳定,老朽亲自见一见他们。或许,他们带来的不全是麻烦,还有……一线契机。”
姜谷主一锤定音,无人再敢反驳。孙长老虽面色不虞,也只能躬身称是。
人群散去,谷主也飘然离去,仿佛从未出现过。
木长老回到百草庐内,对陈九阴等人道:“谷主的话你们都听到了?暂且安心留下养伤。不过,谷内并非铁板一块,孙长老等人依旧会对你们抱有敌意,行事需谨慎。”
陈九阴等人点头称是。他们明白,药王谷也并非世外桃源,内部的纷争与暗流,同样需要小心应对。
陈九阴走到窗边,望着谷中依旧祥和的景色,手中不自觉地摩挲着那枚沉寂的将军府令牌。谷主的“一线契机”之说,让他心中微动。这契机,是指对抗将军府,还是……与他魂源深处的秘密,或者这枚令牌有关?
风暴将至,这看似平静的药王谷,已成为风暴来临前,最后的避风港,亦是……新的漩涡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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