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姨娘见势不妙，想再煽风点火：“成璎，你看她这……”
“好了！”宇文成璎猛地喝道，既像是喝止林姨娘，又像是发泄自己的羞恼。
她狠狠瞪了杨雪霁一眼，那眼神里充满了挫败、不甘和被看穿窘境的难堪，再没了初来时的汹汹气势。
“好！你给我等着！我……我自会去问大哥！”
说完这句话，宇文成璎感觉脸上像着了火，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带着同样错愕的林姨娘和一众仆妇，狼狈地冲出了昭雪院。
杨雪霁站在原地，看着那抹张扬的红消失在小径尽头，脸上那丝浅淡的笑意缓缓敛去，眸中只剩下一片幽深的静默。
是夜，沁芳院——
灯火如昼，却驱不散宇文成璎心头的闷气与难堪。
她趴在临窗的贵妃榻上，对着窗外的满月，手指无意识地绞着锦被的边缘，腮帮子气得微微鼓起。
贴身大丫鬟红玉小心翼翼地梳理着她如瀑的青丝。
“哼！可恶的杨氏！明明就是个侧室，摆什么清高架子！”宇文成璎愤愤不平，声音带着不甘，“仗着伶牙俐齿就欺负我！等大哥回来……”
话音刚落，门外侍女轻声通报：“小姐，大将军来了。”
宇文成璎的心猛地一跳，脸上浮现出混杂着期待、委屈和一丝畏惧的复杂表情。
她慌忙坐直身体，整理了一下微乱的寝衣。
宇文成都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褪去了白日的戎装，只着一身深靛青的家常细棉长袍，腰间束着简单的墨玉带。
这身装束柔和了他周身刀锋般的冷硬，但那深入骨髓的沉凝气度依旧存在。
他步入室内，眼神先是习惯性地扫过房中陈设，似是确认一切安好，目光随后落在宇文成璎脸上。
红玉识趣地放下梳子，躬身行礼后迅速退了出去，带上了门。
宇文成都在离榻边不远的一张圆凳上坐下，位置不远不近，既显兄长风范又不失距离。
他并没有立刻开口训斥，而是看着她气鼓鼓又有些心虚的脸，沉静片刻，声音放缓了几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询问——
“蜀中潮湿，冬日尤甚。你那些畏寒的症候，今年可还好？金陵送去的暖玉枕，用着可还习惯？”
这一句并非开场白，而是兄长对幼妹习性的关切，自然流露。
宇文成璎没料到大哥第一句竟是问这个，愣了一下，随即心头莫名一酸，鼻子也有点发堵，声音不由自主软了点——
“嗯……用了那暖玉枕，夜里睡得是安稳多了。就是……就是刚去蜀中的头一年，手上还生了不少冻疮，难看死了！那里的绣娘教我敷了她们特制的药膏才好……”
“回头我让人再备上几匣送去你院里。”宇文成都接话道，语气平淡，却是兄长对幼妹的细致照拂。
接着，他目光转向妆台上一个打开的小锦盒，里面是一幅刚完成一半的蜀绣小样——绣的是几丛幽兰，针脚略显生涩却透着灵气。
“那是给大哥绣的！” 宇文成璎注意到他的目光，带着点小得意和小女孩的期待，抢着说，“师傅夸我配色好呢！”
“嗯，” 宇文成都的视线在那幅小样上停留片刻，很轻地应了一声，“等你绣好了，拿来给我。”
这句话，像是对她学艺归来的肯定与期待，虽简短，却让宇文成璎眼眶微热，方才被杨雪霁挫败的委屈冲淡了不少。
但宇文成都话锋很快转了回来，那沉静的目光再次锁定了她：“今日之事，我知晓了。”
宇文成璎的心又提了起来，脸上的表情也绷紧了。
她本能地嗫嚅辩解：“大哥！是那个杨氏……”
“璎璎。” 宇文成都打断了她，这声唤，带着平和的严厉，“看着我的眼睛说话。”
宇文成璎被迫抬起头，对上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
那里面没有怒火，只有洞察一切的清明和一种沉重的压力。
“你刚回来，府中人事混杂。林姨娘素性如此，她口中之语，有几句是亲眼所见？几分是真？几分是借你之口，行她之心？”
宇文成都声音不高，一字一句却如同重锤，敲打在她混沌的怒意之上，“你是我宇文成都的妹妹，不是她林氏手中的棋子！这点分辨是非的根基，也该有了。”
宇文成璎一怔，下意识反驳：“我……我分得清！”
“那你告诉我，” 宇文成都的目光锐利了一分，“林姨娘说的‘杨氏狐媚惑主’、‘挑唆兄弟阋墙’，是你亲眼所见？还是府门当时众多亲兵侍卫口口相传的事实？”
宇文成璎脸色煞白。大哥的话像冰冷的刀锋，精准地剖开了她白日里混沌的冲动。
林姨娘那些绘声绘色的描述……确实像是刻意引导！
尤其那句“借你之口”，让她仿佛兜头被泼了一盆冰水，一股被愚弄利用的羞耻感和愤怒猛地窜了上来，连带着对大哥的敬畏和那点小委屈也化作了后怕。
“成龙当夜言语无状，行为失礼，该受惩戒。此事，是我定夺。”
宇文成都直接定性，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杨氏于此，进退得体，并未逾矩。你今日若真与她冲突，无论结果如何，于你，于宇文家声名，是福是祸？你想过吗？”
最后这句发问，声音低沉，却重若千钧。
宇文成璎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是啊，她身处大户人家，身为幼妹，跟兄长的侧夫人争执？
赢了掉份，输了更丢人！
大哥这是在告诉她，她的身份和任性，差点把自己推向更不堪的境地。
宇文成都看着她眼中翻腾的羞惭、悔悟和被点醒的难堪，那份属于兄长的严厉稍敛，语气缓和下来，带上了一丝沉重的教导意味——
“你是我妹妹。家宅里那点浑浊心思、无谓算计，我不愿你沾染分毫。我……只盼你如旧日，明媚无忧，而非……卷入漩涡，平白受那些肮脏玷污。明白我的意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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