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宇默早上走进教学楼的时候，一楼公告栏前围了几个人。他没停下，径直往教室走。走廊空调吹得有点冷，他拉了下外套领子。刚拐过楼梯口，听见后面有人小声议论：“听说徐欢要被处分了。”
他脚步顿了一下，没回头，继续往前。
昨天的事他都知道了。助理发来的消息说，平台把所有异常数据都封存了，连境外服务商的交易记录也顺藤摸瓜找到了。那些账号背后的操作痕迹清清楚楚，技术组整理成报告交给了学校。他知道这事不会再私下解决。
二楼会议室门关着，里面在开会。校领导坐了一圈，桌上放着平板和打印材料。主持会议的是教务处主任，五十多岁，说话声音不高但很稳。他点了下播放键，投影上开始放一段视频。
视频是剪辑过的监控时间线。左边画面是徐欢电脑操作记录，右边是社交平台发布轨迹。从她第一次上传扭曲视频开始，到雇佣水军失败、尝试用校内Ip查档案、再到最后想发“他说麻烦死了”那段恶意解读的片段。每一帧都有时间戳，每一步操作都被系统抓取。
“这是技术组调出来的完整路径。”主任说完，把遥控器递给旁边的人。
副院长皱着眉看了很久，开口说：“她不是第一次这么干了吧？之前就有同学投诉她在论坛造谣，当时以为是误会。”
“这次不一样。”另一位老师接话，“她用了虚拟币付款，还绕开国内平台走境外渠道。这不是冲动，是有计划地抹黑。”
屋里安静了几秒。
“可她是学生，情绪激动能理解。”一个年纪稍轻的老师说，“批评教育一下，写个检讨行不行？”
“那陈宇默呢？”之前那位老师反问，“人家被人泼脏水，证据确凿都不追究法律责任，就等着学校给个说法。如果我们轻轻放过，以后谁还敢说实话？”
没人再说话。
主任低头翻了翻手里的文件，“《学生违纪处分条例》第三十二条，损害他人名誉、利用网络散布虚假信息、扰乱校园秩序，情节严重者，可给予记过及以上处分。她的行为已经符合这几条。”
“而且。”他抬头，“她试图调取宿舍监控，这已经涉及隐私侵犯。虽然没成功，但动机明确。”
会议桌另一头传来一声叹气。
“那就走程序吧。”副院长做了决定，“三日内完成审核，通知本人陈述意见。如果情况属实，建议记过并全校通报。”
记录员在本子上写下结论。会议结束，大家陆续起身离开。
同一时间，徐欢坐在床上，手机贴在耳边。
辅导员的声音很平静，但每个字都很重：“学校收到技术部门提交的材料，关于你近期在网络上的行为，将启动纪律审查程序。请你做好准备，随时接受约谈。”
她握着手机，指节有点发白。
“我只是……发表个人观点。”她声音有点抖。
“观点可以发表。”对方打断她，“但伪造内容、购买流量、诱导传播，这些不属于言论自由范畴。平台有备案，支付有记录，Ip地址也能溯源。你现在否认没有意义。”
电话挂了。
房间里只剩下电脑屏幕的光。页面还停在上次发布失败的界面，红色警告框没关。她盯着那行字看了好久，忽然伸手去点刷新。页面闪了一下，还是同样的提示。
她打开浏览器历史，一条条往上翻。三年来她发过的所有动态都在。最早那条指控陈宇默买通评委的微博，现在已经被平台打上标签——“经核实为不实信息”，下面连着官方澄清链接。
她点进去看评论。以前支持她的人，现在都在骂她。
有人说：“你当初那么笃定，证据呢？”
还有人说：“看他沉默你就敢编故事，现在真相出来了，你一句道歉都没有？”
她往下拉，手指越来越慢。突然看到一张截图，是她朋友圈写的那句“真相不会永远被掩盖”。底下没人点赞，只有一个人回复：“你现在做的事，才是真的在掩盖真相。”
她把手机扔到一边，整个人往后靠在墙上。
窗外阳光照进来，落在书桌一角。她看见自己前几天写的稿子还开着，标题写着“他不是第一次靠关系脱身了吧”。那时候她觉得自己很聪明，能把一件小事炒成大新闻。可现在回头看，每一个字都像在打自己的脸。
她翻出通讯录，找到辅导员的名字。对话框里还留着她昨晚发的那条消息：“我……我想请个假。”
一直没回。
她重新输入一行字：“老师，我能见您一面吗？”发出去，两分钟后显示已读。
没回复。
她低头看着键盘，慢慢把脸埋进膝盖里。肩膀动了一下，又一下。房间里很安静，只有风扇转的声音。
陈宇默在教室后排坐下，把书包放在桌上。前排同学回头问他：“你会去听处分听证会吗？”
他摇头：“那是学校程序，跟我没关系。”
“可你是当事人啊。”
“我已经澄清了。”他说，“剩下的事，该由规则来管。”
那人没再问。
中午下课后，他路过教师办公室，门虚掩着。里面有人在说话。
“陈宇默这边态度很克制，没要求严惩，只希望有个说法。”
“越是这样，越不能轻拿轻放。”另一个声音说，“要是这次糊弄过去，以后谁还敢站出来？别人会觉得，只要你闹得够大，就能颠倒黑白。”
他站在门外，听了几秒，转身走了。
下午第一节 课是选修讲座，他在礼堂门口碰到了顾深。对方递来一瓶水：“听说了吗？校办刚发通知，徐欢的事正式立案了。”
“知道了。”他拧开瓶盖喝了一口。
“你不打算说什么？”
“我说什么不重要。”他看着远处操场上的树影，“事实已经说了。”
顾深点点头，没再追问。
傍晚时分，徐欢接到辅导员短信。只有短短一句：“明天上午十点，行政楼三楼会议室，请准时到场。携带个人说明材料。”
她盯着手机看了很久，手指悬在屏幕上方。最后点开通话记录，翻到几个月前的一通电话。那是她第一次向朋友抱怨陈宇默受欢迎，对方说：“别理他，反正火不了多久。”她当时笑着说：“我就看他能装到什么时候。”
现在那个朋友把她拉黑了。
她打开文档，想写点解释。写了几个字又删掉。重新开始，还是写不下去。鼠标移到“保存”按钮上，停了几秒，点击退出。
电脑自动进入待机状态，屏幕变黑。
她坐在椅子上没动，眼睛盯着漆黑的显示器。房间里光线一点点暗下来，外面走廊传来关门的声音。有人在笑，有人在打电话，生活照常进行。
她忽然想起大一刚入学时，校长在开学典礼上说的话：“在这里，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那时她觉得这话很空。现在才发现，原来它一直都在等她兑现。
手机又震了一下。
她拿起来看了一眼。
新消息来自一个陌生号码：“你雇我们的钱，退回来了。老板说，这种单子我们不做。”
她放下手机，慢慢躺到床上，把被子拉过来盖住头。黑暗中，呼吸声变得很清晰。
楼下传来晚自习铃声，一声接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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