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小院，陆云霁将竹篮放在井边，打上清凉的井水开始清洗春笋上的泥土。
阮喃喃也想帮忙，却被师兄用眼神制止了——她上次帮忙洗菜，差点把一整筐野菜都倒进井里。
“那我去泡海带干！”
阮喃喃自告奋勇，跑进厨房抱出那个装着海带干的陶罐。
打开罐子，一股浓郁的海腥味扑面而来，里面是深褐色、皱巴巴的海带干。
她舀了几瓢清水倒入盆中，小心地拈起几片厚实的海带干浸入水中。
干硬的海带一遇水，便开始慢慢舒展身躯，颜色也逐渐变得深绿。
“师兄，这东极府的海带，真的能炖出海鲜味吗？”
她好奇地看着盆里渐渐变软变大的海带，觉得很是神奇。
无忧谷深在内陆，她很少见到海里的东西。
陆云霁正熟练地用刀削去笋衣，露出里面白玉般的笋肉，闻言头也没抬，只“嗯”了一声。
准备好笋和海带，陆云霁又从房梁上取下一条风干的老咸肉，割下一大块。
用热水仔细刷洗干净表面，然后切成均匀的块状。
接着又将早上剩下的腊肉也切了一些，肥瘦相间，油光红亮。
灶膛里的火重新生起，大铁锅烧热，先将咸肉和腊肉块下锅煸炒，逼出里面金黄色的油脂和浓郁的咸香。
肉块微微焦黄时，倒入切好的滚刀笋块，一起翻炒，让每一块笋都均匀地裹上油脂。
阮喃喃就蹲在灶膛边，负责看火，小脸被火光映得红彤彤的，看着师兄行云流水般的动作。
闻着那越来越勾人的肉香混合着笋的清香，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炒得差不多了，陆云霁将锅里所有食材倒入旁边的陶土深锅里。
加入足量的溪水，又扔进几片姜和一小把葱结，最后将泡发好、切成大片的海带也铺了进去。
盖上锅盖，大火烧沸，然后撤掉些柴火，转为文火慢炖。
接下来是处理冬瓜。
陆云霁取来一个圆滚滚、带着白霜的青皮冬瓜，削皮去瓤，切成厚片备用。
等锅里的腌笃鲜炖得差不多了，再下入冬瓜和海带一起煮片刻即可。
米饭依旧是上锅蒸热，腊肉的油脂渗入米饭，热过之后反而更加油润咸香。
厨房里蒸汽氤氲，弥漫着腌笃鲜浓郁复杂的香气——
咸肉的醇厚、腊肉的烟熏、春笋的清新、海带的鲜咸，各种味道在时间的熬煮下完美地融合在一起，光是闻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阮喃喃几乎要趴在陶锅边上了，眼巴巴地看着那咕嘟咕嘟冒着热气的锅盖：
“师兄，好了吗？好香啊…我觉得我能吃一锅！”
陆云霁用布垫着手，揭开锅盖看了一眼。
汤色已经变得奶白浓郁，笋块和肉块在汤中微微翻滚。
他用筷子戳了一下笋块，已经酥软入味。
他撒入少许盐调味——因为咸肉本身已有咸味，盐不能多。
最后才将冬瓜片和海带片下入锅中，盖上锅盖再焖煮一小会儿。
当锅盖再次揭开时，冬瓜已然变得半透明，海带完全舒展，吸饱了汤汁。
“好了。”
陆云霁宣布。
阮喃喃欢呼一声，手脚麻利地摆好碗筷。
眼巴巴地看着师兄将一大锅热气腾腾、香气扑鼻的腌笃鲜端上桌，旁边是油光锃亮的腊肉蒸饭。
她迫不及待地舀起一勺汤，吹了吹气，小心地送入口中。
汤味醇厚鲜美至极！
咸肉和腊肉贡献了丰腴的底味，春笋带来了清甜和爽脆，海带则注入了一丝独特的海韵鲜香。
几种味道层次分明又和谐统一，温暖妥帖地一路滑入胃中，让人浑身舒坦。
“太好喝了！”
她含糊不清地赞叹，又夹起一块炖得酥烂的咸肉和一块吸饱了汤汁的冬瓜，吃得根本停不下来。
陆云霁看着师妹狼吞虎咽的样子，自己也盛了碗汤，小口地喝着。
阳光透过厨房的窗户照进来，落在桌上，落在碗里，也落在他微微舒展的眉宇间。
一餐饭吃得安静却满足。
饭后，阮喃喃主动包揽了洗碗的活计，哼着不成调的歌谣在水槽边忙碌。
陆云霁则将剩下的海带仔细收好，又查看了一下泡发的那些，然后将碗柜角落里一个小陶罐拿了出来，放在窗台上晒着太阳。
阮喃喃洗完碗，好奇地凑过来：“师兄，这是什么？”
“…虾米。”陆云霁道。
“…晒干，下次…不会烂。”
原来他还记得她泡烂虾米的事，并且想到了解决办法——
先将虾米彻底晒干，便于保存，下次用的时候再泡发一点就行了。
阮喃喃看着那个小陶罐，心里暖洋洋的。
她这个社恐师兄，虽然话少得可怜，却总是用这种默默的方式关心着她。
午后阳光正好，微风拂过，带来竹叶的清香和远处若有似无的花香。
屋檐下的两把竹椅又并排摆在了那里。吃饱喝足的阮喃喃再次瘫进椅子里，满足地眯起眼，觉得人生圆满不过如此。
而旁边的陆云霁，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本薄薄的、边角有些卷起的药典，安静地翻看着。
屋檐下的宁静持续了片刻，只听得见书页偶尔翻动的细微声响和远处不知名小虫的唧鸣。
陆云霁的目光虽落在药典之上，心思却已飘远。
书页上那些熟悉的草药图案和注解，渐渐与他记忆中的某些味道重合起来。
是了。
药典后半部，确实零星记载着几味药性温和、可入馔的药材。
四师姐柳如丝当年替他打磨根基、疏通经脉时，就没少在吃食上花心思。
那时他年纪更小，身子也弱，对着苦药汤子更是能躲就躲，四师姐便变着法儿地将药材融入饭菜之中。
他记得有一道“归芪蒸鸡”，用的是甘温的黄芪和补血活血的当归，与嫩鸡同蒸。
药味渗入鸡肉，汤汁却清甜不腻，吃完浑身暖洋洋的，气血都仿佛顺畅许多。
还有“茯苓山药粥”，健脾益气，宁心安神。
他突破第一境后期时，心神耗损，连着喝了好几天那粥，才将损耗的元气补回来。
小师妹喃喃如今刚跨入第二境“通脉境”不久，正是需要大量气血能量冲刷、打通十二正经与奇经八脉的关键时期。
光靠日常饮食和自身修炼，进度难免缓慢。
若是能有合适的药膳从旁辅助，不仅能加快进程，更能固本培元，打下更坚实的根基，避免日后修炼高深功法时后劲不足。
他的目光会从书页上抬起，掠过远处青翠的山峦，似乎在等待着什么，又似乎只是单纯地享受着这谷中宁静的午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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