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铁马车碾过官道,将葬剑裂谷的杀伐抛入暮霭。车厢内,李黑水趴在软垫上,银针颤巍巍刺入焦黑皮肉,导引着淡青药膏化开的沁凉。老医师指尖稳如磐石,头也不抬:“经络淤塞处如乱麻,小友忍住了。”
林逸靠着车窗假寐,时空之瞳的幽蓝视野却无声张开。商队在他“眼中”化作流动的脉络:驮兽蹄声轻重标识负伤,护卫步伐节奏暴露修为深浅,车轮轧过不同路面的微震传递着货物密度……信息洪流奔涌,最终汇聚向中央那辆云纹马车。
苏瑶正执笔疾书。车帘缝隙透入的夕光勾勒她低垂的侧影,墨迹在雪色笺纸上蜿蜒如溪:“流沙集‘万货行’上月进项跌三成,掌柜报‘沙匪滋扰’,实为私贩北冥寒铁入黑市……扣其三月供奉,货源转给‘诚信记’。”她搁笔,指尖一枚青玉算珠轻弹,叮然脆响:“陈伯,派两个‘影牙’盯住万货行库房,寒铁出库,人赃并获。”
侍立阴影中的老管事微微颔首,气息如古井无波。林逸的“视野”却骤然刺痛——老者周身萦绕着一层近乎虚无的灰白气旋,那是将磅礴罡气收敛到极致的标志!锋芒藏于鞘,方为大恐怖。
车队途经岔路,一队风尘仆仆的小商贩惶然拦路哭诉货物遭劫。护卫长刀半出鞘,气氛骤紧。苏瑶只掀帘一瞥,青玉算珠在掌心一转:“给他们三袋黍米,指条去‘柳河屯’的野径。哭诉是真,袖口的‘黑水帮’刺青也是真……加速,半炷香内离开此地!”
车辙急转,尘土飞扬。后方密林深处,隐约传来气急败坏的咒骂与兵刃交击声。林逸收回目光,指尖无意识摩挲着骨刀粗糙的握柄——这商道,步步皆是无声的刀光。
沉重的玄铁马车碾过通往天阙城的宽阔官道,厚实的包铁木轮压过尘土与碎石,发出均匀而沉闷的辘辘声响,将葬剑裂谷的血腥杀伐彻底抛入身后沉沉的暮霭之中。
官道两侧,稀疏的耐旱灌木在晚风中摇曳着模糊的剪影,远处起伏的山峦轮廓已与暗沉的天际融为一体。
车厢内,光线略显昏暗,只有壁角镶嵌的几颗夜明珠散发着柔和的冷光。李黑水整个人几乎陷进厚实的软垫里,后背朝上,焦黑狰狞的伤口暴露在空气中。
那位鬓角霜白的老医师盘膝坐在一旁,布满老人斑却异常稳定的手,正捏着一根细如牛毛的银针。针尖颤巍巍地悬停在李黑水焦黑翻卷的皮肉边缘,似乎在寻找着下方那被狂暴雷火灼伤、淤塞如乱麻的细微经络。
“唔……”李黑水死死咬住一块软木,额头上青筋暴起,豆大的汗珠滚滚而下,砸落在身下的软垫上,洇开深色的水渍。银针终于落下,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精准地刺入一片焦痂与新生嫩肉的交界处。针尾微颤,一股带着草木清香的淡青色药膏被无形的气劲导引着,顺着银针缓缓渗入皮肉深处。
一股难以言喻的、深入骨髓的沁凉感瞬间扩散开来,如同久旱龟裂的大地迎来了甘霖,暂时压住了那蚀骨的火毒灼痛。李黑水紧绷如弓弦的肌肉,终于有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松弛,喉间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闷哼。
老医师指尖稳如磐石,动作流畅而精准,仿佛在进行着一场精密的刺绣。他头也不抬,声音古井无波,却清晰地传入李黑水几乎被痛苦淹没的意识:“经络淤塞处,盘根错节,乱麻缠心。小友,忍住了。此关一过,方有生机。”那“生机”二字,带着沉甸甸的分量。
林逸靠在对面的车窗旁,双目微阖,呼吸悠长,仿佛陷入了沉睡。然而,在他眉心深处,那只无形的“时空之瞳”已然无声张开,视野被一片深邃而冰冷的幽蓝所取代。
整个庞大的商队,连同周围的环境,在他此刻的“眼中”彻底褪去了表象,化作无数流动的、闪烁着不同微光的能量脉络与信息流。
沉重的驮兽蹄声,轻重缓急的细微差异,清晰地标识出哪几头在落鹰峡的混乱中受了暗伤,脚步虚浮;护卫们看似整齐的巡逻步伐,节奏、间距、落地的力度,甚至每一次呼吸的深浅,都在幽蓝视野下暴露无遗,无声地揭示着他们各自修为的深浅与此刻的状态——疲惫、警惕,或是内息流转间的滞涩。
车轮碾过官道坚实平整的路面,与偶尔压过松散碎石或浅坑时,传递回来的不同频率、不同力度的微震,如同最精密的探针,将下方车厢内装载货物的密度分布、甚至大致轮廓,都反馈成清晰的数据流。更远处,夜风中灌木枝叶的摇摆弧度,地表温度的细微变化,远处山脊线上几不可察的生物热源……无数庞杂的信息如同决堤的洪流,汹涌地汇入林逸的意识之海。
这信息洪流奔腾不息,最终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汇聚,如同百川归海,流向整个庞大队伍的核心——那辆镌刻着“沧澜云纹”的玄铁马车。
幽蓝的视野穿透了车壁的阻隔。
车厢内,苏瑶正端坐于一张小巧的檀木书案前。车帘缝隙间透入的最后几缕暗金色夕光,温柔地勾勒出她低垂的侧影,几缕散落的青丝拂过白皙的脸颊。她手中执着一支细管狼毫,墨迹在铺开的雪色笺纸上无声蜿蜒流淌,如同一条冷静的溪流:
“流沙集‘万货行’,上月进项跌三成。掌柜急报,言称沙匪滋扰,商路断绝,损失惨重……”笔锋微顿,墨色略深,仿佛带着一丝冷意,“暗查所得,实为掌柜勾结内鬼,私贩北冥寒铁三车,入‘血牙’掌控之黑市牟利……其心当诛,然商盟规矩不可轻废。着:扣其三月供奉,罚没年内红利,自本月始,流沙集所有北冥寒铁货源,转予‘诚信记’赵掌柜接手。”
笔锋落定,最后一个“手”字带着一丝凌厉的收势。苏瑶搁下笔,纤长的手指捻起书案上一枚鸽卵大小、温润剔透的青玉算珠。那算珠在她指尖灵巧地一旋,发出“叮”的一声清越脆响,在寂静的车厢内格外清晰。
“陈伯,”苏瑶的声音平静无波,目光却仿佛穿透了车壁,投向远方那座名为流沙集的边陲小镇,“派两个‘影牙’,盯死万货行的库房。寒铁只要一出库……”她指尖的算珠轻轻一按,停在掌心,“人赃并获。”
侍立于车厢角落阴影中的老管事陈伯,仿佛与黑暗融为了一体。听到吩咐,他只是极其轻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点了一下头,气息沉静如一口千年不波的古井。
然而,就在陈伯微微颔首的刹那,林逸那幽蓝的“视野”如同被无形的尖刺狠狠扎了一下,骤然刺痛!他“看”到,陈伯那枯瘦、毫不起眼的身躯周围,并非空无一物,而是萦绕着一层近乎虚无、却又真实存在的灰白色气旋!那气旋极其微弱内敛,如同将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硬生生压缩凝固在方寸之间,所有的狂暴与毁灭都被束缚在绝对的静默之下,只在最细微的能量层面显露出一丝令人心悸的端倪。
锋芒深藏于鞘,不露丝毫,方为大恐怖!林逸心神剧震,强行稳住几乎要溃散的时空之瞳视野,背后却瞬间沁出一层冷汗。
车队沿着官道平稳前行,前方出现一个岔路口。一条是继续延伸向远方的宽阔官道,另一条则是掩映在荒草灌木间、通往未知区域的狭窄野径。
就在此时,岔路口旁猛地冲出七八个衣衫褴褛、满面风尘的商贩模样的人。他们跌跌撞撞地拦在车队前方,扑通跪倒,哭天抢地,声音嘶哑悲切:
“贵人!行行好!救救我们吧!”
“我们的货……全被天杀的强人劫走了啊!”
“家当都没了,回去也是死路一条啊!求贵人赏口饭吃吧!”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整个车队瞬间绷紧!护卫统领眼神一厉,手按刀柄,呛啷一声,雪亮的刀锋瞬间出鞘半尺!森冷的寒光映照着那些哭嚎商贩惊恐扭曲的脸。其余护卫也如临大敌,迅速收缩队形,将中央的云纹马车护住,气氛骤然紧张如拉满的弓弦,空气中弥漫着躁动与警惕。
前方的骚动清晰地传到了中央马车。苏瑶并未起身,只是微微侧首,伸出两根纤细的手指,轻轻撩开了车窗旁厚重的锦帘一角。
她的目光,平静无波,如同深潭之水,只在那群哭嚎的商贩身上极快地扫过。视线掠过他们脸上真实的悲苦与绝望,掠过他们破旧衣衫上沾染的泥土和草屑,最终,在她那双仿佛能洞察纤毫的眸子里,定格在了其中两人因激动挥舞手臂而稍稍卷起的破旧袖口内侧——那里,赫然用靛青色染料刺着一个模糊却狰狞的图案:一条缠绕着匕首的毒蛇!
“黑水帮……”苏瑶的唇瓣无声地动了动,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冰冷的了然。
她收回目光,帘子落下。指尖那枚温润的青玉算珠不知何时已出现在掌心。算珠在她纤细的指尖被随意地拨弄了一下,发出“嗒”的一声轻响。
“给他们三袋黍米,”苏瑶的声音透过车壁传出,清晰而淡漠,不带任何情绪,“指条去‘柳河屯’的野径。”她顿了顿,补充道,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笃定,“哭诉是真,袖口的‘黑水帮’刺青也是真……加速,半炷香内,离开此地!”
命令下达得干脆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护卫统领闻令,毫不犹豫地收刀入鞘,厉声喝道:“让开!取粮!”立刻有护卫从后队的驮兽上卸下三袋黍米,扔在那群“商贩”面前,同时马鞭一指旁边那条荒草丛生的野径:“滚那条路去柳河屯!”
不等那群人再作反应,整个车队如同上紧了发条的机械,轰然加速!沉重的车轮碾过地面,扬起大片尘土,遮天蔽日。车夫呼喝,驮兽嘶鸣,护卫策马奔腾,队伍瞬间化作一条疾驰的钢铁长龙,将岔路口和那群呆立原地的“商贩”远远抛在身后弥漫的烟尘里。
车辙急转,尘土飞扬。
就在车队刚刚驶离岔路口不足百丈,后方那片密林深处,陡然传来一阵气急败坏的怒骂与压抑的兵刃交击之声!显然,埋伏落空,猎物脱钩,猎手们起了龃龉!
林逸靠在车窗旁,缓缓收回了投向后方烟尘的视线。他低下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骨刀那粗糙冰冷、带着原始纹路的握柄。刀柄上,血牙帮留下的淬毒幽光似乎更刺眼了几分。
这看似平静的商道,步步皆是无声的刀光剑影,杀机潜藏于每一缕风沙,每一个看似无害的乞求之后。他握紧了骨刀,指节微微发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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