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场“并肩”看比赛之后，百草和长安教练之间的关系，进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微妙而平和的“新常态”。
训练馆里，他依旧是那个严苛到不近人情的“魔鬼教练”。每一个动作细节，每一次发力角度，都必须精准到毫厘不差。呵斥声依旧冰冷刺骨，加练惩罚也绝不手软。但百草却能清晰地感觉到，那冰冷的外壳之下，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他的目光停留在她身上的时间变长了，不再是纯粹的审视和挑剔，偶尔会闪过一丝几不可查的、类似“就该如此”的满意神色。在她加练到深夜时，训练馆的灯总会亮着，角落的饮水机旁，也总会“恰好”有一瓶拧开盖子的温水。他不再仅仅是下达命令，偶尔会在她百思不得其解时，用最简洁的语言点破关键，甚至，会极其罕见地亲自示范一两个精妙的衔接动作。
这种变化细微得如同春雨润物，却让百草每一天都充满了隐秘的喜悦和动力。她像一块贪婪的海绵，更加努力地吸收着他的一切教导，进步神速。
若白师兄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眼神温和，带着了然和祝福，更多地将训练的具体执行交给了长安，自己则专注于大赛后的总结、调整和弟子们的心理疏导。松柏道馆的氛围，呈现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和谐与活力。
这天傍晚，训练结束后，百草被若白师兄叫到书房，商讨下个阶段针对几个技术短板的强化训练计划。讨论的时间长了些，结束时，天色已近黄昏。
百草抱着若白师兄给的一叠资料，心情愉悦地穿过庭院，准备回宿舍。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长长的，空气中弥漫着初夏草木的清香。
就在她快要走到宿舍楼门口时，眼角的余光瞥见道馆后院那棵老槐树下，站着两个身影。其中一个背影高大挺拔，穿着熟悉的黑色训练服，是长安教练。而另一个，背对着百草，是一位穿着优雅套裙、气质干练的中年女性。
百草的脚步下意识地放慢了些。那个女人……她好像没见过？是来找教练的吗？
她本不想打扰，准备悄悄离开，但风中飘来的几句隐约的对话，却像冰锥一样，瞬间刺穿了她的耳膜，让她僵在了原地。
“……长安，你真的打算一直留在这个小地方？” 女人的声音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和不认同，“你的才华，不应该被埋没在这里。国家青年队的聘书，我帮你压了这么久，已经是极限了。那边需要你，也需要像戚百草这样的好苗子。跟我回省队，无论是你的发展，还是她的前途，都……”
后面的话，百草已经听不清了。她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瞬间窜遍全身，血液仿佛都在这一刻凝固了！
国家青年队？省队？回……回去？
那个女人是谁？她的话是什么意思？长安教练……要离开松柏？离开……岸阳？
巨大的震惊和恐慌如同海啸般将她淹没，让她几乎无法呼吸。她死死地攥紧了怀里的资料，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她看到长安教练的背影似乎僵硬了一下，他没有立刻回答。夕阳的光线勾勒出他冷硬的侧脸线条，看不清表情。
百草不敢再听下去，她怕听到那个让她无法承受的答案。她猛地转过身，几乎是踉跄着，逃也似的冲回了宿舍楼，将那个让她心碎的画面和对话死死地关在了身后。
“砰”的一声关上宿舍门，百草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上，怀里的资料散落一地。泪水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瞬间模糊了视线。
怎么会这样？明明一切都在变好！明明她以为春天已经来了！为什么突然之间，又要面临分离？
国家青年队……那是多少元武道选手梦寐以求的殿堂。还有省队……更好的训练条件，更高的平台，更广阔的前途……那个女人说的没错，那对长安教练，对她，都是更好的选择。
他……会怎么选？
理智告诉她，应该为他高兴，应该支持他去更好的地方。可情感上，她却痛得无法呼吸。松柏是她的家，有她所有的回忆和牵挂。她无法想象，没有长安教练的松柏，会是什么样子。更无法想象，没有他在身边的日子，该怎么过。
那个女人是谁？和他又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能用那样熟稔甚至带着一丝强势的语气和他说话？
无数的疑问和巨大的悲伤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她撕裂。下午训练时的所有甜蜜和期待，在此刻都化作了尖锐的讽刺。
原来，平静的水面之下，一直潜藏着如此汹涌的暗流。原来，她所以为的“新开始”，可能只是暴风雨来临前短暂的宁静。
无声处的惊雷，炸得她措手不及，心碎了一地。
夜色，悄然降临。宿舍里没有开灯，百草蜷缩在门后的阴影里，泪水无声地流淌。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任由冰冷的绝望，一点点吞噬掉心中刚刚燃起不久的、微弱的火光。
（第四十五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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