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如水，静静地流淌在靖王府为她安排的别院里。
林若微没有睡。她坐在窗前，身上披着一件外衣，手中捧着一杯早已凉透的清茶。白天的喧嚣与荣耀，像一场光怪陆离的戏，戏散了，留下的，是更深沉的寂静与不安。
皇帝那句“可还能看到人心”，像一根无形的刺，扎在她心头。而太子妃那双含笑的眼睛，和那句轻飘飘的“安神汤”，则像一条冰冷的蛇，缠绕着她的记忆。
她知道，那碗汤有问题。但问题在哪里，她一时还想不通。直接下毒，太过愚蠢，以太子妃的心机，不会犯这种错误。那是一种更隐蔽、更恶毒的手段。
“笃笃。”
轻微的敲门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林若微心中一动，这个时辰，会是谁？
“进来。”
门被推开，一个高大的玄色身影走了进来，带着一身清冷的夜露之气。是萧绝。
他没有穿官服，只是一身简单的常服，少了几分白日的凌厉，多了几分属于夜晚的沉静。他手中拿着一个黑色的卷宗。
“吵到你了？”他走到她对面坐下，声音放得很轻。
林若微摇了摇头，将手中的茶杯放下。“王爷也睡不着？”
萧绝没有回答，只是将手中的卷宗放在了桌上，推到她面前。“关于柳如烟，我的人查到了一些东西。”
林若微的目光落在了那个卷宗上。她知道，这不仅仅是为了了结前世的恩怨，更是为了看清眼前的棋局。
她伸出手，缓缓打开了卷宗。
里面不是复杂的文字，而是一张关系网，和几份账本的抄录。柳如烟的名字，被一根红线，牢牢地牵向了一个她意想不到的人——太子。
“柳如烟的父亲，曾受过东宫的大恩。她这些年，暗中向太子输送了不少‘医方’。”萧绝的声音低沉而平稳，“这些医方，有些是你前世尚未研究出来的，有些，是她从你这里偷听、偷看后，加以改造的半成品。太子用这些方子，在朝中培植了自己的势力，甚至……安插进了太医院。”
林若微的指尖，在那张关系网上轻轻划过。原来如此。太子想利用柳如烟这把“刀”，来控制太医院，进而架空皇后的势力，甚至……威胁到萧绝。
柳如烟，不过是太子手中一枚用完即弃的棋子。
“她以为自己找到了靠山，却不知自己只是别人脚下的一块垫脚石。”林若微的语气里，没有复仇的快感，只有些许冰冷的悲悯。
“太子此人，看似温和，实则城府极深。他一直在暗中观察，等待时机。”萧绝看着她，“你救了皇后，打乱了他的全盘计划。所以，他现在……很着急。”
林若微的心，猛地一跳。
她抬起头，迎上萧绝深邃的目光。“王爷是说，皇后的病……”
“不，不是他下的毒。”萧绝摇了摇头，“这更恶毒。他只是……推了一把。”
萧绝的话，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林若微心中所有的迷雾。
她瞬间明白了！
安神汤！
那碗安神汤里，一定没有毒！但它里面，必然含有一种特殊的成分。这种成分本身无害，甚至真的能安神。但是，它与皇后体内某种潜藏的病灶结合，就会像一根引线，瞬间引爆一场剧痛！
这是一种“借刀杀人”！借皇后自己的病，来杀皇后！
“我明白了……”林若微喃喃自语，她的眼神变得前所未有的锐利，像一把刚刚磨好的手术刀，“皇后娘娘的胆囊，本就有慢性炎症，里面可能早已形成了细小的泥沙样结石。平时不发作，但一旦受到刺激，胆囊剧烈收缩，就会让这些泥沙冲向胆管，造成堵塞，引发剧痛！”
她站起身，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大脑飞速运转。
“那碗汤里，一定有一样东西，能强力刺激胆囊收缩！比如……大量的、未经炮制的番泻叶，或者某种特定的动物胆汁！这些东西单独服用，或许只会导致轻微腹泻，绝不会致命。但与皇后的体质结合，就成了最致命的催命符！”
她越说越快，眼中闪烁着一种属于医者的、发现真相的兴奋与愤怒。
“高明，真是太高明了！”她停下脚步，看向萧绝，“就算事后查出来，太子妃也可以推得一干二净。她可以说，她只是想给娘娘润肠通便，谁也想不到，这会引发胆疾。在所有人看来，这只是一场不幸的意外，而非谋杀！”
萧绝静静地看着她，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欣赏与震撼。他提供了情报，而她，用他完全无法理解的知识，将这些情报串联成了一个完整而可怕的真相。
“现在，我们知道了真相。”萧绝站起身，走到她面前，“但证据呢？那碗汤的残渣，早就被宫人处理干净了。我们没有任何证据。”
林若微的兴奋冷却下来，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凝重。
是的，没有证据。
这是一个完美的闭环。他们知道凶手是谁，也知道手法是什么，却无法将他定罪。
林若微的眉头紧紧皱起。她感觉自己的大脑，就像一个被堵住的胆管，充满了胀痛和无力感。她可以切开人的腹腔，取出有形的结石，但面对这种无形的、精心设计的阴谋，她的手术刀，又该从何处下手？
她看着窗外那轮被乌云渐渐遮蔽的月亮，心中忽然升起一个念头。
“王爷，”她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些许决绝，“既然找不到证据，那我们就……自己创造一个证据。”
萧绝的眼中，闪过些许不解。
林若微转过身，烛火在她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她的眼神，却亮得惊人。
“我要见一个人。”她说，“我要去天牢，再见一次柳如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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