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是从一片无边无际的深海里,挣扎着浮上来的。
最先回来的,是痛。像是每一寸筋骨都被巨石碾过,又像是被烈火反复灼烧后的余烬,连灵魂都在细细密密地疼。
林若微想动一下,却发现眼皮重若千斤。她只能凭着感觉,去捕捉周围的世界。
鼻尖,萦绕着淡淡的龙涎香,混杂着些许浓重得化不开的药苦味。耳边,是极轻、极平稳的呼吸声,就在咫尺之间。
不是她自己的。
她用尽全力,终于掀开了一条眼缝。
模糊的视野里,映入的是一张熟悉的、俊美到令人心悸的脸。萧绝就坐在她的床边,上半身微微前倾,手肘撑在膝上,那双总是深不见底的眼眸,此刻正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她,里面盛满了她从未见过的、几乎要满溢出来的疲惫与后怕。
见她醒来,他眼中的疲惫瞬间被一种狂喜所取代,但那狂喜只是一闪而过,便被他死死地压了下去。他只是伸出手,用指背轻轻碰了碰她的额头,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醒了?”
他的动作,轻得像是在触碰一片初冬的薄霜。
林若微的喉咙干得发不出声,她只能微微点头。她挣扎着想坐起来,却被他按住。
“别动。”他的语气不容置疑,却又带着些许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你力竭脱力,气血两亏,需要静养。”
她这才感觉到,自己躺的,似乎不是济世堂那张简陋的木板床。身下的锦被柔软而厚重,空气中那股属于皇权的、独特的威严气息,让她瞬间明白了什么。
她转过头,看向另一侧。
不远处的龙床上,明黄色的帐幔半垂,一个身影静静地躺着,胸口有微弱而平稳的起伏。首席太医和几个药童正守在一旁,小心翼翼地伺候着。
活下来了。
她真的,把那个人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巨大的、虚脱般的轻松感席卷而来,让她几乎又要沉睡过去。但就在这时,她想起了什么,瞳孔骤然一缩。
“太子……”她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干涩而微弱。
萧绝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像两块淬了寒冰的古玉。
“太子萧启,谋逆证据确凿,已废为庶人,圈禁宗人府,终生不得出。”他平静地陈述着,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国丈方士,及其党羽,三日后问斩。其余附逆者,按律处置。”
他的话语里,没有丝毫的胜利喜悦,只有一种清理垃圾般的冷漠与决然。
林若微沉默了。她知道,这一夜,凤仪宫之外,早已是血流成河,人头滚滚。萧绝用最雷霆的手段,将这场动摇国本的宫变,彻底碾碎。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阵细碎而急促的脚步声。一个面白无须的老太监,躬着身子,小碎步挪了进来,手中捧着一卷明黄色的圣旨。
“王爷,王妃娘娘,陛下的旨意到了。”
萧绝站起身,扶着林若微在床上靠坐好,然后才转身,对着那老太监微微颔首。
老太监展开圣旨,那尖细的嗓音,在寂静的殿内响起,像一根被拉到极致的细弦: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靖王萧绝,于宫变之中,忠勇护驾,平定叛乱,功在社稷。着即封为摄政王,总领朝政,监国理政。钦此。”
老太监顿了顿,深吸一口气,声音拔得更高,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另:林氏若微,救驾有功,以女子之身,行神明之术,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其功,非封赏可表。朕感其德,敬其才,特册封为靖王妃,位同副后,协理六宫,赐黄金万两,锦缎千匹。所有王妃仪仗,皆按副后之制。钦此!”
“位同副后”四个字,像四记重锤,狠狠砸在殿内每个人的心上。
这意味着什么,所有人都懂。
这意味着,林若微的地位,仅次于未来的皇后。在大夏王朝的历史上,从未有过任何一个王妃,能获得如此殊荣。
老太监宣读完旨意,满脸堆笑地走上前,想要将圣旨递给林若微。
可林若微却只是静静地坐着,没有伸手。
她的脸上,没有半分喜悦,反而有些许茫然和……抗拒。
她想要的,从来不是这些。她想要的,只是一个能让她安心行医的地方,一个能让更多像她一样的女子,不必再重蹈覆辙的学堂。
这满室的荣光,这泼天的富贵,于她而言,更像是一座华丽的、金丝编织的牢笼。
殿内的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尴尬。
老太监举着圣旨,递也不是,收也不是,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萧绝却仿佛没有看到这一切。他只是转过头,深深地看向林若微。他从她那双清澈却带着些许疏离的眼眸里,读懂了她所有的不安。
他没有逼她,也没有替她做决定。他只是从老太监手中,接过了那卷明黄的丝绸,然后,在林若微面前,缓缓地、郑重地,将其展开。
那明黄的卷轴,像一小片凝固的阳光,映照着他英挺的侧脸。
“若微,”他的声音,低沉而清晰,每一个字都像是敲在她的心上,“我知道,这不是你想要的。”
他顿了顿,目光从圣旨上移开,直视着她的眼睛。
“但这不是牢笼,若微。”
“这是你的手术台。”
“一个……能让你救更多人的、最大的手术台。”
林若微的心,猛地一颤。
手术台……
这个词,像一道温暖的电流,瞬间击中了她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是啊,她是一个医生。她的战场,从来不在朝堂,而在病榻前,在手术刀下。
萧绝看着她眼中重新亮起的光芒,继续说道:“你要建医学院,要推行新政,要改变这个时代。这些,都需要权力。没有地位,你的‘济世堂’随时可以被查封,你的‘微生物理论’随时会被斥为妖言。我给你这个位置,不是为了困住你,而是为了给你一把刀,一把能让你披荆斩棘、扫平一切障碍的刀。”
他的话,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她心中所有的死结。
她看着眼前的男人,他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靖王,而是她的知己,她的同路人。他懂她,比她自己更懂她。
林若微终于缓缓地伸出手,接过了那卷沉甸甸的圣旨。
丝质的卷轴触手微凉,却仿佛带着他掌心的温度。
“我明白了。”她轻声说。
萧绝笑了。那是自这场宫变以来,他第一次露出真正意义上的笑容,像冰雪初融,春回大地。
他伸出手,轻轻将她鬓边一缕散乱的发丝,别到耳后。这个动作,自然而亲昵,让殿内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好好休息。”他说,“从明天起,整个天下,都会是你的病人。”
林若微靠在柔软的枕上,看着他转身去处理朝政的背影,高大而可靠。她低头,看着手中这卷象征着无上荣耀的圣旨,心中却是一片前所未有的平静。
她赢了。她报了仇,也救了国。
可是,为什么,她仿佛还能闻到那场大火里,皮肉烧焦的气味?为什么,她眼前闪过的,不是皇帝苏醒时的感激,而是柳如烟在火光中那张狰狞而得意的脸?
这满室的荣光,为何暖不透那一场旧梦的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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