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巢”主控室内，灯光被刻意调暗，只剩下全息屏幕幽蓝的光芒在每个人脸上跳跃，映照出凝重与劫后余生的苍白。那场与混沌病毒短暂却凶险的交锋，像一场数字世界的海啸，虽然退去，却留下了浸入骨髓的寒意。
核心数据库的物理隔离闸门已经落下，发出沉闷的锁定声，将潜在的威胁彻底隔绝。但空气中弥漫的电子焦糊味和系统过载后散发的微弱热量，无声地诉说着刚才那片刻的惊心动魄。
“病毒特征已捕获并封存，正在深度解析其变异逻辑和学习模式。”技术主管的声音带着一丝虚脱，但依旧保持着专业，“可以确认，这绝非目前世界上任何一个已知组织或国家能够掌握的技术。它的底层架构……充满了某种非理性的、却又极具破坏性的‘美感’。”
非理性的美感。这个词让黎烬感到一阵不适，仿佛在描述某种活着的、拥有意志的黑暗造物。
厉战野站在控制台前，背影挺拔如松，但紧握的拳心和微微绷紧的肩线，暴露了他内心的波澜。他的目光落在那个被高亮标记的名字上——格雷厄姆·奥古斯都。一个本应埋没在历史尘埃中的名字，此刻却如同幽灵般，跨越百年，将触角伸到了他的面前。
“格雷厄姆·奥古斯都……”厉战野低声念着这个名字，仿佛要从中咀嚼出隐藏的秘密，“一个百年前的科学怪才，他的‘遗产’……究竟造就了一个怎样的怪物？”
“林峰，”他接通加密频道，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硬，“不惜一切代价，深挖格雷厄姆·奥古斯都。我要知道他所有的研究笔记、通信往来、实验记录，哪怕是他随手写下的只言片语！重点查证他晚年，尤其是他‘脱离’奥古斯都家族之后的行踪和接触的人。还有，查清楚他和我父亲厉宏远，到底是通过什么方式产生交集的！”
“明白！我们已经调动了所有能调动的历史档案资源和地下信息渠道。”林峰回应道，语气带着破釜沉舟的决心。
命令下达后，厉战野才缓缓转过身，看向黎烬。她靠在旁边的控制台上，脸色依旧不太好，肩胛处的纱布在昏暗光线下隐约透出一点殷红。他走过去，伸手轻轻抚过她冰凉的脸颊。
“还好吗？”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不易察觉的关切。
黎烬抬起头，迎上他深邃的目光，勉强扯出一个笑容：“还好。只是……有点冷。”不完全是生理上的冷，更多是心理上的，一种对未知和超出理解范畴的事物的本能寒意。
厉战野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她身上，宽大的外套带着他独特的体温和冷冽的木质香气，将她包裹，驱散了些许寒意。“害怕了？”他问，目光如炬，仿佛能看进她的心底。
黎烬摇了摇头，眼神重新变得坚定：“不。只是更确定，我们必须阻止他。无论这个‘织网者’是什么，他掌握的力量太危险了。”那种能够学习、进化、几乎无法防御的混沌病毒，如果被大规模释放，后果不堪设想。
就在这时，主控台上一个代表低优先级信息流的指示灯闪烁起来。通常，这类信息会被系统自动过滤或延后处理。
但厉战野此刻神经高度紧绷，任何一丝异常都不会放过。“调出那条信息。”他下令。
技术员立刻操作。信息内容很简单，是一封来自某个跨国学术期刊数据库的自动提醒邮件，标题是【您关注的‘历史科技文献’分类下有新资料更新】。发件时间，恰好就在混沌病毒攻击发生前的三十秒。
这太巧合了。
厉战野眼神一凛：“追溯这封邮件的触发源头和内容！”
很快，结果出来。触发源头是一个匿名的、经过多次跳转的访问Ip，无法追踪。而更新的“新资料”，是一份刚刚被匿名用户上传、并设置为“仅特定关键词触发可见”的扫描文档——《格雷厄姆·奥古斯都未公开手札（片段）》。
文档的可见触发关键词，赫然是——【普罗米修斯】、【G.】、【冥府之门】！
这绝不是巧合！这是“织网者”在病毒攻击之后，或者说，是伴随着病毒攻击，送来的又一份“礼物”！他像是在进行一场精密的实验，一边用病毒测试他们的防御强度，一边又抛出诱饵，观察他们面对线索时的反应。
“下载文档！最高级别隔离扫描！”厉战野的声音带着冰冷的怒意。这种被当成实验小白鼠一样戏弄的感觉，让他极其不爽。
文档被成功下载，经过数道严格的杀毒扫描后，内容呈现在屏幕上。确实是古老手札的扫描件，纸张泛黄，字迹是那种带有个人风格的花体英文，与之前发现的签名笔迹一致。
内容断断续续，充满了跳跃性的思维和晦涩的术语：
【……生命形态的枷锁并非物理，在于认知的边界……普罗米修斯盗火，人类得以窥见神域，然火焰亦可焚身……】
【……常规进化太慢，需要‘催化剂’……极端环境下的基因应激反应……记录、分析、引导……乃至……重塑？】
【……‘冥府’并非终点，或是另一形态的起点……意识的载体……数据？能量？】
【……他们称我为疯子……然真理往往掌握在少数……乃至……单独的‘个体’手中……】
【……计划必须继续……‘织网’是为了捕获……更宏大的‘真实’……】
手札的内容支离破碎，却像一块块拼图，隐约勾勒出格雷厄姆·奥古斯都那惊世骇俗、甚至堪称疯狂的研究方向——他似乎在探索一种超越常规生物进化极限的路径，试图利用极端环境（或许就是“普罗米修斯”计划的研究内容）来“催化”甚至“重塑”生命形态，并将“意识”与“数据”、“能量”这些概念联系起来。“冥府之门”在他眼中，似乎也不是单纯的毁灭性武器，而是与某种形态转换相关。
而最后关于“织网”是为了捕获“真实”的语句，更是让人不寒而栗。他究竟想捕获什么？怎样的“真实”？
“他是一个……超越了时代的疯子。”黎烬看完后，深吸一口气，给出了评价。但同时，她也感到了巨大的恐惧，一个百年前的疯子留下的思想和可能的技术，被一个隐藏在幕后的、同样疯狂且拥有强大实力的“继承者”掌握着。
“看来，‘织网者’不仅仅是想得到‘普罗米修斯’的数据那么简单。”厉战野的眼神锐利如刀，仿佛已经看到了更深层的阴谋，“他可能是在继续，甚至是要完成格雷厄姆·奥古斯都未尽的‘事业’。一个旨在‘重塑’生命、探索‘意识’本质的……疯狂事业。”
这样的对手，比单纯的商业敌人或恐怖分子要可怕得多。他的动机难以揣度，他的手段匪夷所思，他的目标……可能宏大而恐怖。
“我们……”黎烬的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我们真的能阻止他吗？”
厉战野转过身，双手按在她的肩膀上，目光深沉而坚定地望进她的眼底：“我们必须阻止他。无论他想要什么，无论他继承了什么，只要他威胁到你在乎的一切，我就绝不会让他得逞。”
他的话语如同定海神针，瞬间稳住了黎烬有些动摇的心神。是啊，无论对手多么强大，多么诡异，他们都没有退路。
就在这时，林峰的紧急通讯再次切入，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震惊：
“厉总！夫人！我们通过交叉比对格雷厄姆晚年的零星出行记录和厉老先生‘普罗米修斯’计划的早期选址档案，发现了一个……一个地点重合！”
“哪里？”厉战野的心提了起来。
“位于南太平洋公海深处，一个在地图上几乎不存在的、被称为‘零度岛’的无人岛屿！档案显示，厉老先生曾在那里建立过一个秘密研究前哨站！而格雷厄姆·奥古斯都在‘脱离’家族后，最后的可信行踪，也是前往了南太平洋方向！”
零度岛！
一个新的，也可能是最终的目标地点，浮出了水面。
厉战野和黎烬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同样的决绝。
“准备一下。”厉战野的声音冷静得可怕，“我们去‘零度岛’。”
无论那里等待着的是什么，是格雷厄姆遗留的终极秘密，还是“织网者”布下的最终陷阱，他们都必须去。
深渊已经回响，他们别无选择，只能向着回声传来的方向，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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