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积雪中挣脱出来，三人都已是筋疲力尽。巴顿的铠甲缝隙里塞满了冰碴，每动一下都嘎吱作响。艾莉娅的银发被雪水打湿，黏在苍白的脸颊上。菲尼克斯则感到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疲惫，仿佛连【万物解析】都暂时陷入了沉寂。
夜幕再次降临，比前一晚更加酷寒。幸运的是，在寻找新的避风处时，菲尼克斯那过度消耗后变得迟钝的感知，依然捕捉到了一丝微弱的热源和硫磺气息。
“那边……有温泉。”他指着雪坡下一个不起眼的裂缝。
裂缝仅容一人通过，内部却别有洞天。一个不大的天然石窟，中央是一池氤氲着热气的温泉，水汽蒸腾，驱散了洞内的寒意，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硫磺味。洞顶有裂缝，几缕星光和冰冷的空气渗入，与池水的温热形成奇妙的平衡。
“太好了！”艾莉娅第一次发出如此雀跃的声音，精灵天性中对洁净和温暖的渴望让她几乎立刻就想跳进去。
巴顿谨慎地检查了洞穴，确认没有危险后，也长长舒了口气。他将盾牌和剑放在洞口附近警戒，然后开始费力地脱下结冰的铠甲。
菲尼克斯靠在温暖的池边岩石上，感受着热气驱散体内的寒意，左臂的伤口在温热的水汽中也舒服了许多。他闭上眼，不再主动去解析什么，只是单纯地感受着这份劫后余生的宁静与温暖。
三人在池边围坐，就着热水吃了些干粮。气氛不再像之前那样带着隔阂和紧张，一种共同经历生死后产生的默契与松弛弥漫开来。
“喂，小子。”巴顿忽然开口，声音在温泉的水汽中显得有些模糊，“你……以前是做什么的？我是指，在成为‘游学者’之前。”这是他第一次主动询问菲尼克斯的过去。
菲尼克斯沉默了一下，看着水中自己晃动的倒影，那个黑发少年的面容已经越来越熟悉。他缓缓开口，声音平静：“我……在一个地方躺了很久，很久。不能动，也不能说话。只能看着天花板，听着仪器规律的滴答声，感受着生命一点点流逝。”
他没有提及渐冻症和地球，只是描述着那种感觉：“那时候，我最大的梦想，就是能站起来，走到窗边，摸一摸阳光，吹一吹风。哪怕只有一次。”
艾莉娅和巴顿都愣住了，他们看着菲尼克斯平静的侧脸，无法想象那是怎样的一种绝望。
“所以，”菲尼克斯抬起头，看着洞顶缝隙外的星星，嘴角勾起一抹真实的微笑，“现在能走，能跑，能感受到冷、热、疼、甚至刚才雪崩那种濒死的恐惧……对我来说，都是恩赐。这个世界的一切，风的味道，雪的温度，星辰的光芒，甚至敌人的杀意……都那么真实，那么珍贵。我想把它们都装进这里。”他指了指自己的心口。
巴顿沉默了。他想起自己成为圣骑士的初衷，是为了守护弱小，践行正义，获得荣耀。而菲尼克斯追求的东西，如此简单，却又如此……纯粹和沉重。他第一次真正理解了，为什么这个少年会对“感受”如此执着。
“我……很小的时候，”艾莉娅也轻声开口，打破了沉默，“被要求背诵的第一首长诗，是关于月亮井和永恒生命的。他们说，精灵的使命就是守护这份永恒，维持古老的传统。”她拨弄着池水，泛起一圈圈涟漪，“可我觉得……生命之所以珍贵，正是因为它有尽头，会变化。我想看看围墙外的花是怎么盛开又凋零的，想尝尝除了玉露和仙果之外的食物是什么味道……哪怕它们粗糙，会让我生病。”她抬起头，碧眸在水汽中亮晶晶的，“我想体验……那种‘活着’的感觉。”
巴顿看着眼前的精灵公主，忽然觉得她不再是那个需要被保护在象牙塔里的精致瓷器，而是一个同样在寻找自身道路的同行者。
“我……”巴顿也难得地敞开心扉，声音低沉，“我出身于一个骑士家族。成为圣骑士，与其说是梦想，不如说是责任和……唯一的出路。我习惯了用剑和盾来解决问题，用教条来衡量对错。”他自嘲地笑了笑，“直到遇到了你们。尤其是你，菲尼克斯。你让我看到，世界……还可以用另一种方式去‘理解’。”
水汽氤氲，星光微茫。
三个出身、经历、信念截然不同的旅人，在这北境深处的温暖洞穴里，第一次剥去了外在的身份和隔阂，坦诚地交流着内心最深处的想法。
没有争论，没有评判，只有倾听和理解。
温泉的热气蒸腾着，不仅温暖了他们的身体，似乎也融化了彼此间最后的一层薄冰。
不知过了多久，艾莉娅靠在岩石上睡着了，嘴角还带着一丝浅笑。巴顿也抱着胳膊，闭目养神，呼吸平稳。
菲尼克斯却没有睡意。他听着身边两人平稳的呼吸声，感受着温泉的暖意和洞外渗入的寒意交织，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和充实感充盈在心间。
这条旅途，收获的似乎不仅仅是“体验”。
他微微一笑，也闭上了眼睛。
洞外，北境的风依旧呼啸，但洞内，一片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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