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月勾在镇寒塔尖,像把淬了霜的刀。相柳站在石室中央,白发垂在肩后,被石缝漏进的风拂得轻晃。他指尖凝着幽蓝妖力,轻轻贴向石壁——那玄黑石头上的霜粒瞬间化水,顺着裂纹往下淌,在地面聚成细小的水痕,竟跟着妖力的节奏,画出北境的脉络。
“东南三百里,埋骨渊。”他低声念着,眼尾的鳞片泛着淡光。那处是辰荣最后一战的战场,尸骨堆得能漫过马膝,连风都裹着怨气,寻常人避都来不及。可此刻,识海里那股妖族气息越来越清晰,不是散着的游魂,是裹着秩序的脉动,像有人在那片死地里,养着什么见不得光的东西。
他想起去年雪天,辰荣旧部偷偷来报,说埋骨渊夜里总传鬼哭,当时只当是怨气重,现在才懂——那根本不是鬼哭,是活物的嘶吼。有人要借那片死地,做毁天灭地的事。
小夭蹲在帐前的药圃里,把刚采的雪见草铺在药篓底层。草叶上的晨霜化在指尖,凉得像当年在清水镇的河沿,她给相柳洗伤口时的水。指尖蹭过草叶的绒毛,痒得发颤,不是冷的,是慌的——这是第三十七次传信了,前三十六次的药包递进去,都像石沉大海,没半点回音。
“王姬,该用膳了。”侍女的声音从帐外飘进来,带着粥香。小夭赶紧把药篓盖好,指尖在篓沿敲了敲——三短一长,是当年在回春堂,他们应付官府盘查的暗号,相柳一定记得。
这些日子,她摸清了送药的规律:负责往塔上送药的老兵,左胳膊有块箭疤,是去年相柳替他挡敌时留下的。每次递药,她都故意多停留片刻,指节在药包上敲暗号,有时是“安全”,有时是“再等等”,像在走钢丝,一步错就是万劫不复。
帐帘被风吹开条缝,她瞥见远处玱玹的车驾——帷幔拉得严,却能看见内侍匆匆往里递东西,想必是在处理回朝的事。小夭攥紧手里的雪见草,叶汁沾在指腹,清苦的味钻进鼻子:再等等,相柳,我一定能让你知道外面的险。
玱玹坐在王帐里,朱笔悬在婚期奏章上,半天没落下。案上的茶凉了,他没顾上喝,耳边总响着阿念的琴声——是《猗兰操》,皓翎王室女子决意不嫁时才弹的曲子,阿念以前总说“这曲子太苦,我才不要弹”。
内侍端着新茶进来,脚步放得极轻,却还是被玱玹察觉:“什么事?”
“回、回王上,”内侍的声音发颤,递上块撕碎的红绸,“暗卫在王姬的妆奁里,找着这个——是嫁衣的图样,撕得碎。”
玱玹的指节猛地攥紧,朱笔“啪”地掉在奏章上,墨汁晕开“西炎皓翎永结盟好”几个字,像溅了血。他想起阿念小时候,攥着他的手说“要跟姐姐一样,找个真心待我的人”,心口突然发闷——他以为替她安排好婚事,是为她好,却忘了她要的不是联盟,是踏实的暖。
“传令下去,”他的声音冷得像冰,却藏着点不易察觉的慌,“三日后启程回朝,婚期……延后。”
内侍愣了下,赶紧应着退出去。帐里静下来,玱玹看着撕碎的嫁衣图样,突然觉得:他以为自己掌控着全局,其实,早有人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布了另一盘棋。
月圆之夜,伤兵营里满是药味。小夭正给伤兵换纱布,转身时被人的拐杖绊了下,药炉“哐当”砸在地上,滚烫的药汁溅在手腕上,红痕瞬间冒出来,疼得她倒抽口气。
混乱中,她趁机摸出块浸了药汁的绢帕,塞进旁边送药兵的手里,声音压得低:“劳烦大哥,用这个方子煎药,给塔上的……那位送过去。”
士兵攥紧绢帕,指腹蹭过上面的甘草痕——这方子他认得,去年他中了毒,就是相柳用这个方子救的他。他看了眼小夭手腕上的红痕,又看了眼远处巡查的侍卫,终是点了点头,把绢帕藏进怀里。
子时的梆子响过,相柳在石室的石壁上,摸到了新渗出的药渍。指尖划过七处微甜的甘草痕,他的瞳孔骤缩——是“极危”的信号,比当年在海底察觉玱玹追兵时还急。几乎同时,灵脉传来剧烈震荡,东南方向的妖族气息突然暴涨,像决了堤的洪水!
“调虎离山。”他猛地攥拳,妖力在掌心翻涌。他们要趁玱玹回朝,把小夭卷进来,再用埋骨渊的尸傀嫁祸给他,让他永世不得翻身!
就在这时,塔外传来轻微的响动。相柳贴在石壁上听——是裙裾扫过冻雪的声,还有玉佩的轻响。他突然想起什么,眼尾的光亮了点:是阿念的玉佩,去年救她时落下的,能镇住尸傀的邪气。
塔外,阿念站在悬崖边,裙裾被夜风扯得飘起来,脚踝冻得发红,却没退半步。她手里攥着那枚青光玉佩,看着赶来的玱玹,笑了笑:“哥哥,你猜,是辰荣的怨灵可怕,还是枕边人的猜忌更可怕?”
玱玹的脚步顿住。他看着阿念眼里的决绝,又看向塔内透出的幽蓝光,突然懂了:他以为自己在布局,其实早成了别人的棋子。
石室里,相柳咬破指尖,以血为媒画下符咒。小夭的药香密语、玱玹的延后婚期、阿念的玉佩微光,此刻全缠在一起,成了破局的唯一机会。他望着东南方翻涌的妖气,白发在月光里泛着冷:“之前是你们设局,现在,该换我们了。”
药香还在飘,杀机还在藏,可这盘棋的主角,已经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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