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安三岁那年的傍晚，霞光把海面染成了蜜色。他攥着相柳的衣角，小手指向天边最亮的那颗星，奶声却格外清晰：“爹爹，那是娘的眼睛不？”
相柳正垂着眸凝冰船，指尖的淡蓝光裹着细雪似的冰屑，刚捏出船舷的纹路，闻言动作顿了顿。冰船落在掌心，折射的霞光碎成星子，映在他冰蓝色的眼底。他弯腰把儿子抱到膝上，手臂圈得稳稳的，声音软得像浸了温水：“是，那是娘亲看着我们呢。”
小安立刻把脸贴在他衣襟上，小手攥着冰船来回晃，船底蹭过相柳的衣料，没留下半点水痕——这是他爹给的，永远不会化的玩具。
“又惯着他。”小夭的声音从屋后飘来，手里的竹篮装着刚摘的红浆果，颗颗都泛着光。她走到相柳身边，先挑了颗最红的递到小安嘴边，再摸出帕子，轻轻蹭过相柳的额角。其实没有汗，只是他刚才陪儿子追着跑，又一直用灵力护着冰船不化，鬓边沾了点霞光里的暖尘。
相柳“嗯”了声，目光落在小夭脸上。岁月没在她脸上刻下细纹，只把当年玉山的灵动揉成了温润的光，鬓边别着的小绒花，还是早上小安刚摘给她的。小安嚼着浆果，突然举起手里的冰船往爹爹嘴边送：“爹也吃，甜的！”
相柳失笑，屈指刮了下他的小鼻子：“冰船不能吃，留着给你漂海玩。”
日子就是这样，被细碎的暖填得满当当。
春来的时候，相柳会牵着小安的手逛药圃。小安的小手攥着他的食指，跌跌撞撞跟着走，听他说“这是薄荷，娘煮茶要放”“那是断肠草，碰了会疼”。有时小安记混了，把蒲公英当药草拔了，相柳也不恼，只蹲下来教他认绒毛：“这个吹走会发芽，不是给娘用的哦。”小安就会把蒲公英吹向小夭，看着白色的绒絮落在她发间，笑得咯咯响。
夏夜的平台上，三人会铺着竹席看银河。小夭靠在相柳肩头，讲大荒的老故事——讲她在西炎山摘桃，讲阿珩姑姑的传说。小安枕在小夭腿上，小手揪着相柳的银发，偶尔插一句：“爹，海里也有星星不？”相柳就会指给他们看：“那片亮的是北海的星轨，当年我渡海时，它们总跟着船走。”
秋日的海边满是贝壳。小安会提着小竹篮，蹲在沙滩上捡最圆的、带花纹的，捡到好看的就往小夭兜里塞：“娘，这个串成链儿好看！”相柳跟在后面，偶尔弯腰捡起被浪冲上岸的海螺，贴在小安耳边：“听，是海的声音。”小安就会把海螺举给小夭，让她也听。
冬天的木屋最暖。炉火舔着锅底，炖着相柳早上刚捕的鱼，香味混着药圃里晒的干草香。小夭教小安认药材，把晒干的薄荷、金银花分成小包，小安就踮着脚帮她递纸绳。相柳坐在角落打磨木勺，木屑落在地上，小安偶尔跑过去，把捡来的小石子放在他手边：“爹，这个磨成珠珠给娘戴。”
小安五岁生辰那天，相柳从袖里摸出柄小木剑。剑是玄冰做的，没开刃，剑身上刻着细细的海浪纹，握柄缠着软布——怕硌着儿子的小手。“试试？”他把剑递过去，看着小安攥着剑柄，踮着脚往空中挥，剑穗晃来晃去，像只小蝴蝶。
小夭则拿出个药囊，浅绿的布面上绣着缠枝纹，里面装着安神的草药。她蹲下来，帮小安把药囊系在腰上，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的脸颊：“安儿，力气不是用来打架的，是用来守护的——守护爹爹，守护娘亲，守护我们的家。”
小安把剑抱在怀里，重重点头：“我会保护爹娘！”
他们没完全断了和外界的联系。每隔一两年，会有小船悄悄靠岸。有时是皓翎的密使，送来些宫里的点心、小安穿的锦缎；更多的是北境的边民，或是海边的渔民——有的是当年小夭救过的，有的是受过相柳指点辨天气的。
渔民老李头每次来，都会扛着半袋晒干的海带，摸着小安的头说：“小公子又长高了！”小安会跑进去端水，相柳则会站在院角，听老李头说最近的渔汛，偶尔插一句：“下月有南风，别去远海。”后来次数多了，他也会收下海带，转身让小夭泡成汤，给大家分着喝。
附近的人都知道，这片海湾住着神仙似的一家人——娘子会治病，先生话少却心善，小公子像个小太阳。没人追问他们的过往，只在路过时，偶尔往院门口放一把刚采的野菜，或是几个新鲜的野果。
小安七岁那年，已经能帮着打理药圃了。他会蹲在地里拔草，把成熟的草药捆成小束，连哪种药要晒、哪种要阴干，都记得分毫不差。性子像小夭，温和又有耐心，却也藏着相柳的敏锐——一次在海边玩，他听见礁石后有微弱的哼唧声，跑过去一看，是只受伤的小海豚，鳍上还在流血。
小安没慌，先蹲下来用小手按住伤口，指尖冒出点浅绿的灵力——那是他偷偷跟着娘学的，没敢用太大力，只轻轻裹着伤口止血。然后他撒腿往家跑，拽着小夭的衣角往海边拉，声音都带喘：“娘！快救小海豚！”
小夭跟着他跑过去，看着儿子蹲在礁石边，小手还护着海豚的鳍，眼眶突然热了。她蹲下来，教小安怎么调草药，怎么用软布包扎。小海豚像是通人性，乖乖地待着，偶尔用鼻尖蹭蹭小安的手心。
那天晚上，海风带着咸湿的暖。小夭靠在相柳肩头，看着小安在海滩上跟小海豚道别——小家伙踮着脚，摸了摸海豚的背，小声说：“下次别再撞礁石啦。”海豚摆了摆尾，溅起的水花落在小安裤脚上，他笑得露出小牙。
相柳把手臂收得更紧，下颌蹭过小夭的发顶。远处的霞光里，小安的银发飘在风里，像撒了点碎金——像极了当年的自己，却没沾过半点血污，只裹着山海的暖。
海浪拍着沙滩，一声又一声。三人的影子叠在一块儿，被霞光拉得很长。没有惊天动地的传奇，只有三餐的烟火，四季的陪伴，和孩子成长里的小惊喜。
这就是他们要的岁月——在山海之间，守着彼此，看潮起潮落，等云卷云舒，安安稳稳地，把日子过成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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