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离剑身只剩一寸,那把破剑忽然又颤了一下。
不是错觉。
它像是活的,在等我碰它。
右小腿上的兽首纹烫得厉害,像有火在皮下窜动。我咬牙往前压了一分,指尖贴上断裂口的锈层。源炁顺着经脉往下走,刚渗进剑身缝隙,丹田里的残碑熔炉猛地炸开一道青光。
轰!
整条右臂瞬间发麻,像是被雷劈中。青火从熔炉里倒卷而出,顺着筋脉往上冲,烧得骨头咔咔作响。我站在原地没动,冷汗顺着脖子流到后背。
剑身上的古纹亮了。
三道回旋纹,中间一个“爻”字刻痕,和我在荒山炼出的剑胚完全一样。但这还不算完——那些纹路开始动了,像水波一样扩散,沿着锈蚀的裂痕蔓延开来。
我闭眼内视。
熔炉碑面原本杂乱的裂纹正在自动拼合,像是被什么力量牵引着。青火在裂缝间游走,每过一道,就点亮一条纹路。几息之后,一幅完整的图案浮现在碑面上。
地图。
北高南低,东有一断崖,西连一片乱石岗。中央位置画着一座倒悬的剑塔,塔底插着一块半埋的残碑。这地方……我认得。
上古剑墟。
师父临终前提过一次的地方。他说那里埋着第一批剑修的骨,也封着一把能斩开天门的真剑。后来我翻遍典籍都没找到入口,没想到今天会在一把废铁上看到全图。
我睁眼盯着那把破剑,呼吸沉了下来。
这玩意儿不是碎片,是钥匙。就像当年那块残剑碑一样,能引动某种东西。可谁把它扔进黑市?又为什么要用“只换命”这种规矩拦人?
正想着,眼角余光扫到石台那边。
油灯还灭着。
但刚才站那儿的黑市管事,不见了。
大厅里只剩下几个摊主缩在角落,没人说话,也没人抬头。空气静得能听见自己心跳。
我慢慢转头,目光扫过石台边缘。
一张泛黄的纸条压在灯座底下。
我没急着去拿。右手往后移了半尺,握住了无锋重剑的剑柄。脚底发力,重心下沉,随时准备动手。
确认四周没有气息波动后,我才迈步过去。
弯腰抽出纸条。
上面只有八个字:
**想要真剑,明日子时来断魂崖。**
字迹干枯,像是用指甲蘸血写的。纸角还有烧焦的痕迹。
我捏着纸条站直,脑子里飞快过了一遍。
断魂崖在城北三十里,地势险恶,常年有阴风刮过。传说那里死过一个剑修大宗师,临死前把自己的本命剑插进崖壁,从此谁靠近都会听到剑鸣。如果这张图是真的,那断魂崖很可能就是北面那个制高点。
问题是——他们怎么知道我会对这把破剑感兴趣?
我回头看向墙角那堆废铁。
破剑还在原地,只是蓝光已经褪去,表面重新蒙上一层锈灰。刚才的震动消失得干干净净,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但我清楚记得,它回应了我。
不只是熔炉共鸣那么简单。那种感觉,像是两个认识很久的人,在黑暗里终于认出了彼此。
我把纸条塞进酒囊夹层,手没松开剑柄。
这时才发现,丹田里的青火还在跳。熔炉碑面的地图没散,反而更加清晰。那股热流顺着脊柱往上爬,一直顶到后颈。
我知道这是预警。
不是危险来了,而是……我要去的地方,比我想的更深。
我站在通道中央,没动。
外面听不到脚步声,也听不到机关运转的动静。石门依旧紧闭,但我不觉得这是陷阱。更像是邀请。
一个用命当门票的邀请。
黑市管事刚才那句话又浮现在耳边:“第二天,尸体不见了。”
七个人炸成焦炭,连尸首都消失。这种事不可能瞒得住。除非……他们根本没死,而是被什么东西带走了。
我低头看了眼右小腿。
兽首纹的热度退了些,但皮肤底下还能感觉到一丝微弱的震感。像有什么东西,正顺着血脉往身体里钻。
不是毒。
也不是灵力。
更像是一种……频率。
和破剑刚才震动的节奏一模一样。
我忽然想到一件事。
在云霞城集市,我识破黑商骗局时,体内源炁自动反击,震飞了他。当时熔炉就吸走了一丝残韵,后来浮现了《九转炼体丹》的丹方。可那块碎片本身并不完整,根本不该承载整张丹方。
除非——
它只是个信号器。
真正的内容,藏在某个地方。只要触发特定条件,就能解锁信息。
这把破剑也一样。
它不是要被人重铸,而是要等人来“唤醒”。
而我能唤醒它,是因为我体内有残碑熔炉。
也就是说,从我踏入这个黑市开始,就已经走进了一个局。
是谁布的?
青阳派?血刀门?还是别的什么人?
我抬眼望向石台后的暗门。
管事就是从那儿走的。没有声音,没有影子,走得干脆利落。他不像是怕我,倒像是……任务完成了。
留下字条,转身就走。
我攥紧酒囊,指节发白。
明天子时,断魂崖。
去,肯定有埋伏。
不去,线索就断了。
可要是这把破剑真是通往剑墟的钥匙,那里面的东西,可能比我想象的重要得多。师父说过,第一代剑修留下的不止是剑,还有“道种”。谁能拿到,谁就能跳过百年苦修,直接触摸剑意本源。
我深吸一口气,把无锋重剑往肩上一扛。
腿上的震感还在,很轻,但持续不断。像是某种倒计时。
我站在大厅中央,没走。
灯光昏暗,四周安静。
突然,我抬起左手,将酒囊口拉开一道缝。
把一点洗髓丹的残粉倒进掌心,然后甩手弹向角落。
那个捧着陶罐的老太婆依旧低头坐着,没反应。
但我看见她手背上冻疮的颜色淡了一点。
做完这些,我转身走向墙角。
蹲下,伸手握住破剑的剑柄。
锈渣簌簌掉落。
这一次,熔炉没再剧烈震荡。青火只是轻轻晃了一下,像风吹过火苗。
我把剑从废铁堆里拔出来,横在眼前。
断裂处露出金属内芯,不是凡铁,也不是灵钢。颜色偏暗,带着细微的星斑纹路。这种材质……我在哪本书上见过。
记忆一闪而过。
《上古典器录》里提过一种“陨星铁”,来自天外坠星,能承万载剑意。当年建造剑墟时,曾用此铁铸造守墓剑傀。
我盯着断口看了两息,然后把它插回地上。
不能带走。
这东西太敏感。我现在对它的了解太少,贸然移动,可能会触发什么禁制。
我站起身,退后三步,靠墙站着。
子时未到,我不急。
但得想清楚一件事——
断魂崖的“真剑”,到底是等着我去拿,还是等着我去……献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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