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漏流尽的瞬间,公园里那昏黄的光线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猛地掐灭,骤然陷入一种近乎绝对的黑暗。
只有手中那个残缺的娃娃头颅,那只独眼似乎隐隐散发着微弱的、冰冷的荧光,成为这粘稠黑暗里唯一的光源。
“找到你了……”
耳边那满足的、稚嫩又诡异的声音还未散去,张道一就感到一股远比流沙更强大的、针对他灵魂本源的拖拽力从四面八方涌来!
黑暗仿佛活了过来,化作无数冰冷的触手,缠绕住他的四肢百骸,要将他拖入某个比沙坑更深、更绝望的深渊!
【死亡直觉】发出了濒临崩溃的尖啸!这一次,威胁不再是某个具体的规则陷阱,而是这片空间本身,是那个无处不在的“她”的意志,要将他彻底吞噬!
身份能力依旧紊乱,无法调用。认知锚定已然耗尽。他似乎已经走到了绝路。
就在这意识即将被黑暗彻底淹没、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倾倒的刹那,他手中那个冰冷的娃娃头颅,那仅剩的独眼荧光,仿佛与他脑海中那团代表身份紊乱的乱码产生了某种诡异的共鸣!
一个更加疯狂、更加不合逻辑的念头,如同黑暗中劈开的闪电,照亮了他近乎停滞的思维:
她想要的……不是被找到!是被完整!
这个头颅,只是她的一部分!她的娃娃,是残缺的!
几乎是一种濒死本能的反击,张道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没有试图挣脱那黑暗的拖拽,反而将手中那冰冷的娃娃头颅猛地举到眼前,对着那无尽的黑暗,用一种嘶哑、扭曲、仿佛自己也快要变成怪物的声音咆哮道:
“不对!这不够!这不是你!你的身体呢?!你的另一只眼睛呢?!把它们给我!把你……拼完整!!!”
这咆哮,与其说是质问,不如说是一种命令,一种源自疯狂逻辑的、对规则本身的挑衅与重构!
奇迹般地,那汹涌的、要将他拖入深渊的黑暗力量,骤然停顿了一瞬!
仿佛他这荒谬绝伦的诉求,反而精准地戳中了这个诡异领域最核心的、尚未被满足的“执念”!
黑暗中,那个小女孩的声音再次响起,不再是嬉笑或满足,而是带上了一种急切、甚至有些委屈的哭腔:
“不见了……找不到了……呜呜……它们藏起来了……”
伴随着这哭声,周围的黑暗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了一些,虽然光线依旧昏暗,但至少能勉强视物了。
张道一发现自己还站在沙坑里,浑身被冷汗浸透,手脚冰凉,但那股致命的拖拽感消失了。
他赌对了!
这个公园,这个她,核心的规则或许根本不是简单地找到娃娃,而是……完成娃娃!这是一个基于残缺与补完执念构建的规则领域!
“它们藏在哪里?”张道一稳住心神,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带恐惧,反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催促,仿佛他才是那个主导游戏的人。
他紧紧握着那个冰冷的头颅,将其举在身前,像举着一个诡异的通行证。
“眼睛……在转圈圈的地方……身体……在高高的地方看着……”小女孩的声音飘忽不定地指引着,带着抽泣。
转圈圈的地方?旋转木马!
高高的地方看着?摩天轮!
张道一立刻明白了。
他深吸一口气,压抑住身体的颤抖和精神的极度疲惫,迈步走出沙坑。
这一次,他没有再沿着那条暗红色的主路走,而是凭着直觉和对规则的重新理解,朝着记忆中来时看到的旋转木马方向快速移动。
手中的娃娃头颅仿佛成了一个临时的护身符,所过之处,那些枯树的阴影虽然依旧浓黑蠕动,却没有再主动侵袭他。
空气中那股甜腻的腐臭味似乎也淡了一些。
很快,那个锈迹斑斑、形态扭曲的旋转木马出现在视野中。
它依旧静止着,但那些木马空洞的眼睛,似乎都若有若无地“聚焦”在了他手中的娃娃头颅上。
转圈圈的地方……眼睛在这里?
张道一小心翼翼地靠近。他绕着旋转木马走了一圈,仔细观察。
木马的身上布满锈蚀和污渍,看不出哪里能藏下一只玻璃眼珠。
他停下脚步,看着手中头颅那空洞的眼窝。
一个念头闪过——是不是需要让木马……转起来?
他想到了之前听到童谣时,捂住耳朵前看到的木马轻微转动。
规则二:听到歌声要捂住耳朵。
但如果……不捂呢?是不是就能看到木马完全启动,从而找到线索?
这无疑是一次极其危险的赌博!那童谣的诡异力量能直接攻击精神,不捂耳朵的后果难以预料!
但此刻,他似乎没有更好的选择。身份紊乱带来的荒诞念头并非总能救命,他需要更主动地探寻和利用规则。
他站在原地,屏住呼吸,等待着。
果然,没过多久,那空灵飘忽的童谣声再次响起,由远及近:
“妹妹背着洋娃娃~
走到花园来看樱花~
娃娃哭了叫妈妈~
树上的小鸟在笑哈哈~”
歌声入耳,张道一强忍着立刻捂住耳朵的本能,咬紧牙关,硬生生扛着!
那歌声仿佛化作了无数根冰冷的针,直接刺入他的脑海,搅动着他的思维,眼前开始出现重影和扭曲的幻觉,耳边似乎有无数个声音在尖叫、哭泣!
他感觉自己的理智正在被疯狂侵蚀,太阳穴突突直跳,几乎要炸开!
但他死死地盯着那个旋转木马!
在他的“注视”下,伴随着歌声,那个静止的旋转木马,开始缓慢地、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转动了起来!
那些形态扭曲的木马,随着转动,它们空洞的眼窝里,竟然开始闪烁起幽绿色的光芒!
而其中一匹颜色最暗淡、破损最严重的木马,在转到他正前方时,张道一清晰地看到,它那闪烁着幽绿光芒的右眼窝里,镶嵌着的……正是一只完好无损的、与娃娃头颅另一只缺失的眼珠一模一样的玻璃眼珠!
找到了!
张道一强忍着精神上的剧烈不适和眩晕,猛地向前冲去,在木马转开之前,伸手闪电般探向那匹木马的右眼!
在他的手指触碰到那冰冷玻璃眼珠的瞬间——
“咔嚓!”
一声轻响,玻璃眼珠竟然轻易地被他抠了下来!与此同时,那匹木马眼中的幽绿光芒瞬间熄灭,整个旋转木马的转动速度也猛地一滞,发出更加刺耳的摩擦声。
而张道一耳边那折磨人的童谣声,也戛然而止!
他踉跄着后退几步,大口喘着气,感觉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浑身都被冷汗湿透。精神上的冲击让他头痛欲裂,但手中那枚冰冷的玻璃眼珠和依旧握着的娃娃头颅,却给了他一丝明确的希望。
他没有停留,立刻将玻璃眼珠小心翼翼地按进了娃娃头颅那空洞的眼窝里。
“啪嗒。”
一声轻微的契合声。头颅的面容似乎完整了一分,那诡异的微笑仿佛也生动了一丝。
“嘻嘻……还剩一个……高高的地方……”小女孩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期待和催促。
张道一抬起头,目光越过枯死的树林,望向那个在昏黄天空下静止的、巨大的摩天轮。
娃娃的身体,就在那上面。
他不敢耽搁,抓紧了手中逐渐完整的娃娃头颅,朝着摩天轮的方向,再次迈开了脚步。
身后的旋转木马,在他离开后,彻底停止了转动,重新归于死寂,仿佛从未启动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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