厢式车在夜色中沉默地行驶，窗外的城市灯火逐渐稀疏，最终被大片等待拆迁的破败阴影取代。
S市老城区，到了。
车子在离目标区域还有两条街的地方悄无声息地停下。
不能再靠近了，仪器显示前方的空间稳定性正在急剧下降，普通车辆进去很可能直接迷失方向或者被异常能量侵蚀。
张道一、李珊，还有两名代号分别是战熊和夜鹰的队员迅速下车。
战熊人如其名，体格魁梧，气息沉稳，是小组的突击手；夜鹰则身形精干，眼神锐利，负责侦查与警戒。
四人小组无声地潜入这片仿佛被时间遗忘的街区。
残破的墙壁上涂满了歪歪扭扭的“拆”字，窗户大多黑洞洞的，像是无数只空洞的眼睛。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混合着垃圾腐烂的酸臭，还有一种……更难以形容的、若有若无的腥甜气，像是铁锈混合了某种腐败的花香，闻多了让人脑袋发晕。
【死亡直觉】开始发出持续、低沉的嗡鸣，提醒张道一这里潜藏着巨大的危险。
“能量读数飙升，前方三百米，空间扭曲度超过阈值。”李珊压低声音，手腕上一个类似手表的探测器屏幕正疯狂闪烁。
她手指上的那枚银色指环散发出柔和的微光，似乎在帮助她稳定心神，更清晰地感知周围能量流动。
“保持警惕，交替掩护前进。”战熊打了个手势，声音低沉有力。他端着一把经过特殊改装、刻有简易能量符文的步枪，枪口微微下垂，但随时可以抬起射击。
夜鹰如同他的名字，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侧前方的阴影里，负责探路和清除可能的暗哨——虽然在这种地方，所谓的“暗哨”更可能是某种非人的东西。
越往里走，环境越发诡异。
路灯早已损坏，只有惨淡的月光勉强勾勒出建筑的轮廓。
脚下的路变得粘腻，仿佛踩在某种半凝固的胶质上。周围的寂静是那种有重量的寂静，仿佛能吸收掉一切声音，连自己的呼吸和心跳都显得格外清晰、刺耳。
“有情况。”夜鹰的声音通过微型耳麦传来，带着一丝紧绷，“一点钟方向，巷子口，发现……疑似失联人员的物品。”
四人迅速靠拢过去。在一个堆满废弃家具的巷口，地上躺着一只脏兮兮的运动鞋，旁边还有一个屏幕碎裂、但仍亮着微弱光芒的手机。
手机屏幕上，定格在一个未发送出去的聊天界面，最后一行字是：“不对劲，这地方……好像有条河……”
河？
张道一抬头望向巷子深处。
那里原本应该是另一条街道，此刻却被一片浓得化不开的、仿佛在缓缓流动的灰白色雾气所笼罩。
雾气深处，隐约传来细微的、如同无数人低语哭泣的嘈杂声，还有……哗啦啦的水声。
冥河？
“检测到高强度精神污染波动！所有人固守心神！”李珊突然低喝，她的脸色有些发白，指环的光芒急促闪烁。
几乎在她话音落下的同时，那灰白雾气像是被无形的手搅动，猛地向外扩散了一瞬！一股冰冷、阴郁、带着强烈牵引力的气息扑面而来！
张道一只觉得脑子“嗡”的一声，仿佛有无数根冰冷的针同时刺入，耳边那低语哭泣声陡然放大，眼前甚至出现了短暂的幻觉——他看到一条浑浊不堪、看不到对岸的宽阔河流，河面上漂浮着朦胧的、扭曲的影子，一条破旧的小木船正无声地滑向岸边，船上立着一个戴着宽大斗笠、看不清面容的艄公……
【检测到高浓度规则污染区域……空间锚点异常……】
【准副本‘冥河投影’边界确认……】
【词条身份强制随机……】
【身份确认：摆渡人。】
【唯一能力：渡舟。】
【效果：你可短暂召唤\/影响一条概念上的渡船及其航道。你可决定渡船行驶的方向与速度，亦可短暂拒绝‘乘客’登船。效果持续期间，需持续消耗精神力，并承受冥河气息的侵蚀。】
【警告：长时间维持或过度使用，可能导致灵魂被冥河同化。】
摆渡人？！
张道一心中一震。这个身份……竟然与眼前这冥河投影如此契合！是巧合，还是他那个“混沌倾向”的天赋在起作用？
就在他身份确认的瞬间，那股来自雾气的精神牵引力对他骤然减弱了大半。
他仿佛穿上了一件无形的救生衣，虽然依旧身处冰冷的河水中，却不再有立刻被拖下去的感觉。
他能更清晰地看到那条概念上的冥河，以及岸边那条若隐若现的破旧渡船。
“战熊！夜鹰！报告状态！”李珊急促地问道，她自己也正全力抵抗着精神侵蚀。
“还行，能顶住！”战熊声音沉闷，显然压力不小。
“发现能量源……在雾气深处……像是……船？”夜鹰的声音带着不确定。
张道一深吸一口气，压下因为身份切换和精神冲击带来的短暂不适。
他看向那翻滚的雾气，沉声道：“那不是普通的船。是冥河的渡船。它在……招揽乘客。”
他尝试着调动【摆渡人】的能力，集中精神，对着那片雾气，发出了一个无声的指令：“退开！”
仿佛回应他的意志，那原本向外扩散的灰白雾气，在靠近他们四人周围时，竟然真的微微停滞，然后像是遇到了无形的屏障，向两侧分开，留下了一个相对清晰的安全区域。
李珊惊讶地看了张道一一眼，她敏锐地感知到刚才有一瞬间，张道一身上散发出一种与这冥河环境隐隐共鸣、却又带着某种掌控力的特殊波动。她没有多问，只是默默记下。
“你能影响这里？”战熊也注意到了这变化，看向张道一。
“有限。”张道一没有多说，“那艘船是关键。失联的人，很可能被它带走了。”
“怎么救？”夜鹰问。
张道一凝视着雾气深处那模糊的船影，感受着【摆渡人】身份带来的信息和负担。
“登船，或者……干扰它。”
他顿了顿，补充道，“登船风险未知，可能直接被带入更深层的副本。干扰它……或许能争取时间，找到失联者，或者找到这个投影的弱点。”
他心中快速权衡。
直接登船无疑是下策，在规则不明的情况下踏上那艘渡船，等于将生死交托于未知。
干扰它，利用【摆渡人】的身份暂时夺取部分控制权，或许是更可行的方案。
“尝试干扰它。”
张道一做出决定，“我需要靠近一些，需要你们掩护，抵御可能出现的……东西。”
“明白！”战熊和夜鹰立刻调整位置，一左一右护在张道一和李珊两侧，武器对准雾气，警惕任何异动。
李珊则闭上眼，全力感知雾气能量流动的规律，为张道一提供参考。
张道一集中全部精神，再次调动【摆渡人】的能力。
这一次，他的目标不是驱散雾气，而是直接作用于那条概念上的渡船。
他“看”着那条破旧的小船，感受着它沿着某种固定的、冰冷的轨迹向岸边滑行。
他尝试将自己的意志如同缆绳般抛过去，缠绕住那条船。
“停下！”
无形的力量碰撞在一起！
那滑行的小船猛地一滞，船身剧烈摇晃起来，仿佛撞上了看不见的礁石。
雾气深处传来一声低沉、不满的哼声，像是来自那个戴斗笠的艄公。
有效！但阻力极大！张道一感觉自己的精神力像开闸的洪水般倾泻而出，同时一股冰冷的、带着死亡和遗忘气息的力量顺着那无形的缆绳反向侵蚀而来，让他如坠冰窖，牙齿都开始打颤。
“它在抵抗！能量核心在船尾方向！”李珊急促地提供信息。
“坚持住！”战熊低吼，枪口对准雾气中任何可疑的波动。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那被暂时阻住的渡船周围，雾气剧烈翻腾，数个模糊、扭曲、散发着浓郁怨念的苍白影子从雾气中凝聚出来，发出无声的嘶嚎，朝着张道一他们扑了过来！
这些似乎是徘徊在冥河边缘、无法渡河的亡魂，被渡船的异常所惊动，或者被操控着发起了攻击！
“开火！”战熊毫不犹豫地下令。
特制的子弹带着微弱的能量光芒射向那些苍白影子，穿透它们的身体，虽然无法彻底消灭，却能让它们的身影一阵模糊，速度减缓。
夜鹰则如同鬼魅般游走，用涂着特殊涂料的匕首攻击，每一次划过都能让影子发出痛苦的尖啸。
李珊也抬起手，指环光芒大盛，形成一道淡蓝色的精神屏障，阻挡着影子的直接冲击和它们散发出的精神污染。
张道一咬紧牙关，无视那些扑来的亡魂和精神的侵蚀，全部心神都用在操控渡船上。
他不仅要让它停下，还要尝试……改变它的航向！
在他的强行干预下，那条破旧的渡船开始极其缓慢地、违背着原本轨迹地，朝着远离岸边的方向偏移！
雾气深处，那戴斗笠的艄公似乎彻底被激怒了。
它抬起了头，斗笠下是两团跳跃的、冰冷的幽绿火焰。
它抬起手中那根长长的船篙，朝着张道一所在的方向，隔着浓雾，猛地一点！
一股远比之前更加凝聚、更加冰冷的死亡规则之力，如同离弦之箭，穿透雾气，无视了战熊的子弹和夜鹰的匕首，甚至绕过了李珊的精神屏障，直接锁定了张道一的灵魂！
这一击，蕴含着冥河的规则之力，是要将这个胆敢挑衅摆渡规则的异数，直接拖入河中！
张道一浑身汗毛倒竖，【死亡直觉】发出了有史以来最凄厉的警报！
他感觉自己像是被一条冰冷的毒蛇缠住了心脏，窒息感扑面而来！
躲不开！这是规则层面的锁定！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脑海中属于【摆渡人】的身份信息疯狂闪烁。
他福至心灵，用尽最后的力量，不是防御，也不是对抗，而是对着那股袭来的规则之力，以及那条被自己影响的渡船，发出了一个混乱而疯狂的指令，结合了【摆渡人】的权限和他自身那混沌倾向：
“船！调头！载上它（指那股规则之力），一起……沉下去！！”
这完全违背了冥河摆渡引渡亡魂的核心规则，是一个摆渡人最极致的渎职！
“轰——！！！”
仿佛平地惊雷，又像是玻璃碎裂的巨响在每个人脑海中炸开！
那股袭向张道一的冰冷规则之力在即将触碰到他的瞬间，猛地一颤，仿佛程序错乱，竟然真的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强行扭转，狠狠地撞回了那条本就摇晃不止的破旧渡船上！
渡船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船体上瞬间布满了裂痕！那个戴斗笠的艄公发出一声惊怒的咆哮，身影变得明灭不定。
整个灰白雾气区域开始剧烈震荡，空间变得极其不稳定，仿佛随时会崩塌！
“空间要崩溃了！后退！”李珊大喊。
战熊和夜鹰一边火力掩护，一边护着精神透支、几乎虚脱的张道一快速后撤。
在撤出这片区域的前一刻，张道一回头看了一眼。只见那条破旧的渡船在雾气中寸寸碎裂，最终化作点点荧光消散。
而那个戴斗笠的艄公，也伴随着一声充满不甘的叹息，隐没于沸腾的雾气深处。
“投影”的核心，被他用这种近乎“同归于尽”的疯狂方式，暂时……击碎了。
四人撤到安全距离，看着那片灰白雾气如同退潮般迅速收缩、变淡，最终彻底消失在破败的街区深处，只留下那股若有若无的腥甜气息，证明着刚才发生的一切并非幻觉。
张道一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脸色苍白如纸，灵魂仿佛都被冻僵了。
【摆渡人】的能力反噬和冥河气息的侵蚀，让他感觉像是大病了一场。
战熊和夜鹰警惕地警戒着四周。李珊则蹲下身，快速检查了一下张道一的状态，递给他一瓶特制的能量补充剂。
“刚才……谢谢。”李珊轻声说，眼神复杂。她很清楚，最后那一刻，如果不是张道一用那种匪夷所思的方式扭转了局面，他们可能全都得交代在那里。
张道一摇了摇头，喝下补充剂，感受着一丝暖流缓解着体内的冰冷。
他看向雾气消失的方向，心中并无多少喜悦。
这只是一个投影，一个开始。真正的冥河摆渡副本依旧存在。
而且，他那种强行扭曲规则的行为，会不会引来更麻烦的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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