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政殿外的汉白玉台阶,在夜色中泛着冰冷的光。慕容雪跟在司马锐身后,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刃上。他走得极快,玄色龙袍的下摆带起一阵冷风,没有丝毫停留等她的意思。
回到甘露殿,他挥退了所有宫人。殿门沉重合拢的声响,如同砸在慕容雪的心上。
司马锐背对着她,站在那幅巨大的疆域图前,目光死死盯在陇西的位置,久久不语。殿内只闻铜漏滴答,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慕容雪跪在地上,冰凉的金砖寒意刺骨。她知道,他在等,等一个解释,等一个能让他压下朝臣非议、冒险维护慕容部的理由。
“陛下,”她声音干涩地开口,“妾身以性命担保,兄长绝不会勾结突厥!此事定然是有人陷害,或是……或是局势所迫下的误会!求陛下给兄长一个申辩的机会!”
司马锐缓缓转过身,烛光在他脸上投下深深的阴影,看不清表情。“性命担保?”他重复着这四个字,语气冰冷而嘲讽,“慕容雪,你的性命,如今还属于你自己吗?”
慕容雪浑身一颤,抬头看他,眼中满是难以置信的伤痛。他是在提醒她,她的生死早已系于他手,所谓的担保,毫无意义?
“朕问你,”司马锐一步步走近,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目光如鹰隼般锐利,“若慕容恪当真为了部族存续,与突厥虚与委蛇,甚至……阵前倒戈,你当如何?”
这个问题,如同最锋利的匕首,直刺慕容雪最深的恐惧。她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无法回答。如何?她能如何?大义灭亲?她做不到!可若包庇……那便是将司马锐置于不义,将刚刚建立的、脆弱的关系彻底摧毁!
“看,你答不出来。”司马锐冷笑一声,那笑声里带着浓浓的失望和疲惫,“你口口声声要朕信你,可你自己,都无法笃定你的族人会如何选择!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句话,朕听了太多遍!朕以为你不同,朕甚至……”
他顿住,没有说下去,但眼中的痛楚却清晰可见。他以为她不同,他甚至在朝堂之上,顶着巨大压力,为她和她那身份敏感的族人,争取了一线生机。
“陛下!”慕容雪泪流满面,抓住他的袍角,“给我一点时间!陇西必有消息传来!兄长他……”
“够了!”司马锐猛地拂袖,甩开她的手,力道之大,让她跌坐在地。“慕容雪,记住你今天说的话。也记住朕今天为你做的。”他声音冷硬如铁,“若陇西传来的,是慕容恪叛国的确凿证据,届时,休怪朕……无情!”
最后两个字,如同冰锥,刺穿了慕容雪最后一点希望。她瘫坐在地,看着他决绝转身的背影,巨大的绝望和委屈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他不信她……他终究还是不信她!帝王的猜忌,如同附骨之蛆,从未真正消失。
接下来的日子,慕容雪被变相软禁在了含章阁。司马锐再未出现,连赵内侍也来得少了。阁外守卫明显增加,美其名曰保护,实为监视。宫中的风言风语更是如同瘟疫般蔓延,都说慕容部即将大祸临头,那位得宠一时的慕容主子,只怕也要到头了。
慕容雪度日如年,每一刻都在煎熬中度过。她担心兄长的安危,恐惧族人的命运,更心痛于司马锐那日的冷酷和猜忌。她反复回想他最后的眼神,那里面除了帝王之怒,是否还有一丝……被她“辜负”的伤痛?
信任一旦出现裂痕,便难以弥合。她开始怀疑,自己是否真的了解那个男人?他曾经的温情,有多少是真心,有多少是掌控人心的手段?在这九重宫阙里,是否根本不存在纯粹的情感?
就在她几乎要被绝望吞噬时,一个深夜,窗棂被极轻地叩响。
慕容雪警惕地起身,走近窗边,只见窗外黑暗中,隐约映出赵内侍焦急的脸。
“姑娘,”赵内侍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陇西……有密报至!并非通过兵部,是陛下安插的暗线直接送来的……世子殿下他……他……”
慕容雪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声音发紧:“我兄长如何?!”
赵内侍深吸一口气,一字一顿道:“世子殿下非但未叛,反而……设计重创突厥先锋,亲手斩杀了突厥大将阿史德!如今正与周勃将军合兵一处,追击残敌!”
慕容雪如遭雷击,呆立当场。巨大的狂喜和如释重负之后,是更深的悲凉和愤怒。真相大白!兄长是功臣!那之前的猜忌、羞辱、软禁……又算什么?
“陛下……可知?”她声音沙哑地问。
“密报刚至,陛下……应该已经看到了。”赵内侍低声道,语气复杂。
慕容雪缓缓闭上眼,泪水却止不住地滑落。现在,他知道了。他会如何?一句轻描淡写的误会?还是继续维持他帝王的威严,对她的伤痛视而不见?
信任的裂痕,即使用真相填补,那道疤痕,也会永远留在那里。
(第三十五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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