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液池泛舟的宁静如同幻觉,转瞬即逝。关于林昭的消息像一根刺,深深扎在慕容雪心底,让她在司马锐面前愈发谨慎,连最细微的情绪都小心藏匿。
然而,裂痕的出现,往往源于最意想不到的角落。
这日,慕容雪如常前往仁寿宫向太后请安。太后近日染了风寒,精神不济,只略问了慕容雪几句日常,便让她退下了。行至宫门处,却迎面遇上了前来探病的端贵妃。
端贵妃是太后侄女,地位尊崇,平日虽不似周美人般张扬,但眉宇间总带着一股若有似无的倨傲。她见到慕容雪,停下脚步,唇角噙着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慕容才人近日气色倒好,想必是陛下圣眷正浓,心中宽慰。”
慕容雪依礼问安,淡淡道:“贵妃娘娘说笑了,妾身一切皆赖陛下与太后娘娘恩典。”
端贵妃走近两步,声音压低,却足以让慕容雪听清:“是啊,恩典浩荡。才人可知,昨日陛下在朝堂上,为了维护已故慕容老将军的清誉,可是大发雷霆,斥责了那些妄议慕容家与陇西张氏有旧之人。”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慕容雪瞬间微白的脸颊,笑意更深,“说起来,才人那位青梅竹马的林家小将军,如今身陷北狄,生死不明,也真是令人唏嘘。这世间事,当真难料得很。”
一番话,看似闲谈,却字字如刀,精准地戳在慕容雪最敏感的心事上!先是点明皇帝在朝堂上因慕容家而动怒,暗示她已是众矢之的;接着,更是毫不避讳地提及林昭,语气中的试探与恶意几乎不加掩饰。
慕容雪心中巨震,袖中的手紧紧攥起,指甲深陷入掌心,才维持住面上的平静:“贵妃娘娘消息灵通。前朝之事,妾身不敢妄听。至于林家公子,其身为边将,是忠是奸,陛下自有圣断,非妾身可以置喙。妾身告退。”
她不能再停留,匆匆一礼,几乎是逃离了仁寿宫。端贵妃那洞悉一切般的眼神和意味深长的笑容,让她遍体生寒。后宫之中,果然没有秘密!她与林昭的过往,甚至连司马锐在朝堂上的维护,都被人如此清晰地掌握,并成为攻击她的武器。
回到含章阁,慕容雪心绪难平。端贵妃此举,绝非一时兴起。她是在警告,还是在为后续的动作铺垫?此事是否已经传到司马锐耳中?他会如何想?
怕什么来什么。当晚,司马锐驾临含章阁,脸色看不出喜怒,但周身的气压却比往日低沉。他照例问了慕容雪的起居,又看似随意地提起:“今日去给母后请安,可还顺利?”
慕容雪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回陛下,太后娘娘凤体欠安,只略说了几句便让妾身回来了。”
“哦?”司马锐端起茶杯,目光落在氤氲的热气上,似是不经意地道,“朕听闻,你遇见了端贵妃?”
来了!慕容雪后背瞬间沁出冷汗。她知道自己不能有丝毫隐瞒或闪烁其词,否则更显心虚。她放下手中的绣绷,起身跪倒在地:“陛下明鉴。妾身确在仁寿宫外偶遇端贵妃娘娘。娘娘……与妾身说了几句话。”
“说了什么?”司马锐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无形的压力。
慕容雪将端贵妃的话,几乎原封不动地复述了一遍,包括提及林昭的部分,末了,她叩首道:“陛下,妾身与林家公子虽有幼时情谊,但早已是过往云烟。妾身自入宫那日起,心中便只有陛下一人。妾身不知端贵妃娘娘从何处听得些陈年旧事,又为何在妾身面前提及,但妾身对陛下之心,天地可鉴,绝无二意!”她的话语带着一丝委屈,更带着斩钉截铁的决绝。
殿内一片死寂。司马锐久久没有说话,只是用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那一声声,仿佛敲在慕容雪的心上。她知道,这是最关键的时刻。帝王的猜忌,一旦生根,便再难消除。
不知过了多久,司马锐才缓缓开口:“起来吧。”
慕容雪依言起身,垂首而立,不敢看他。
“端贵妃……”司马锐念着这个名字,语气里听不出情绪,“她父亲是礼部尚书,消息倒是灵通。”他没有追问慕容雪与林昭的过往,也没有质疑她的忠心,只是点出了端贵妃的背景。
但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却让慕容雪更加不安。这意味着,司马锐很清楚端贵妃此举的用意,也明白这背后可能牵扯到前朝的势力博弈。而她,慕容雪,成了这盘棋中,一个被用来试探皇帝态度的棋子。
“朕累了,安置吧。”司马锐最终没有再多说什么,起身走向内殿。
慕容雪看着他的背影,心中没有放松,反而充满了更深的无力感。裂痕已经出现,不是因为激烈的争吵,而是因为这看似平静下的暗流汹涌。信任如同精美的瓷器,出现第一道裂纹后,即便表面完好,内里也已不堪一击。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与司马锐之间,那勉强维持的平衡已被打破,未来的路,将更加如履薄冰。
(第四十七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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