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锐的夜探如同暗夜中的灯塔,驱散了慕容雪心中的迷雾与惶惑。她不再焦虑地等待,而是开始更冷静、更主动地思考破局之道。既然陛下在暗中调查,那她也不能坐以待毙,必须在自己能力范围内,寻找一切可能的线索。
首要的突破口,依然是那支被用作栽赃的赤金点翠蝴蝶簪。慕容雪再次仔细回想寿宴那晚的情景。她记得清楚,从太极殿暖阁回到未央宫后,因德妃发难之事心情纷乱,卸妆时是锦书和添香一同伺候的。首饰一件件取下,放入首饰盒中……
“锦书,添香,”慕容雪将两人唤至近前,压低声音,“那日从陛下寿宴回来,本宫卸妆时,你们可曾留意,那支蝴蝶簪是何时不见的?或者,当时可有任何异常?”
锦书和添香努力回忆。添香忽然道:“娘娘,奴婢想起来了!那日卸妆时,奴婢好像听到窗外有什么轻微的响动,像是石子落地的声音,当时还以为是风吹的,就没在意。现在想来……会不会是有人故意弄出声音,分散我们的注意力?”
锦书也道:“没错!当时是添香在帮娘娘拆卸发髻,奴婢正要将簪子放入盒中,听到声音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窗外,就那么一眨眼的功夫……”
线索似乎清晰了一些!有人在外弄出声响,引开锦书的注意力,趁其不备偷走了簪子!能做到在未央宫外精准投石,并且对慕容雪卸妆的时辰和位置如此熟悉,必然是未央宫内部的人,或者是对未央宫作息极为熟悉的外人指使!
慕容雪眼中寒光一闪:“福安!”
福安应声而入。
“本宫记得,未央宫后院靠近寝殿窗户的地方,前几日是不是有几个小太监在清理积雪?”
“回娘娘,是的。”福安答道。
“去,将那天当值的所有太监,特别是靠近寝殿窗户干活的人,都给本宫悄悄叫来,本宫要亲自问话!记住,要分开问,不要惊动其他人。”慕容雪下令。虽然她被要求“安心待着”,但调查自己宫内可能的眼线,并不算违逆圣意。
“老奴明白!”福安立刻去办。
很快,那天当值的几个小太监被依次悄悄带到偏殿。慕容雪并未直接质问,而是看似随意地询问他们那日清扫积雪的情况,干了哪些活,可有看到什么异常等等。
前几个小太监的回答都正常,轮到最后一个名叫小桂子的小太监时,慕容雪敏锐地发现他眼神有些闪烁,回答也略显紧张。
“小桂子,本宫记得你那日是在寝殿窗下清理冰凌,可曾看到什么特别的东西?比如……掉落的石子?”慕容雪语气平和,但目光如炬,紧紧盯着他。
小桂子身子一颤,扑通跪下:“娘娘恕罪!奴才……奴才那日好像是看到了一颗小石子,但……但没在意,就扫走了……”
“哦?只是扫走了?”慕容雪声音微冷,“那你为何如此惊慌?莫非那石子有何特别?还是……有人让你对那石子视而不见?”
小桂子吓得磕头如捣蒜:“娘娘明鉴!奴才……奴才什么都不知道啊!是……是永和宫的刘公公前几日找奴才喝酒,说……说让奴才那日干活时机灵点,若是听到或看到寝殿这边有什么动静,别大惊小怪,更别多嘴……奴才……奴才真的不知道他们要干什么啊!”
永和宫!德妃的宫殿!刘公公是德妃宫中的管事太监之一!
慕容雪心中一震,果然是她!虽然小桂子不知道具体计划,但德妃宫中的人提前收买他“机灵点”、“别多嘴”,这已经足够说明问题!偷簪子的,极有可能就是德妃指使的人!
“此话当真?”慕容雪厉声问。
“千真万确!奴才若有半句虚言,天打雷劈!”小桂子赌咒发誓。
“好,本宫暂且信你。今日问话之事,若泄露半句,你知道后果。”慕容雪冷声道,“下去吧,以后当差眼睛放亮些,该说的说,不该说的,把嘴闭紧!”
“是是是!谢娘娘开恩!奴才告退!”小桂子连滚滚爬地退下了。
拿到了德妃指使人干扰未央宫、创造偷窃机会的口供,虽然只是间接证据,但已是重大突破!慕容雪立刻让福安将小桂子的证词详细记录,并让他画押。这是将来对质的重要筹码。
与此同时,司马锐那边的调查也有了进展。
高德忠亲自督办,大理寺和刑部的能吏们昼夜不停地审讯、勘查。那包鸩毒的来源成了重点。鸩鸟羽毛乃宫廷严格管控的剧毒之物,主要用于赐死罪大恶极的宗室或官员,保管在宫中药局最隐秘的库房,由专人看守,取用记录极其严格。
查阅近年的记录,并未发现有鸩毒流失或被领取。但一位老仵作在仔细查验那包鸩毒粉末时,发现其质地和颜色,与药局库存的标准鸩毒略有细微差异,似乎纯度不够,掺杂了少许其他不易察觉的杂质。
顺着这个线索追查,终于从一个曾在御兽苑当差、如今在杂役司的老太监口中得知一个秘辛:多年前,先帝在位时,曾有一只进贡的鸩鸟在运送途中意外死亡,羽毛被当时负责接收的一个太监私自藏起了一些,后来那太监因他事被处死,此事便不了了之。那批私藏的鸩鸟羽毛,极可能流落在外!
而经过秘密排查,曾与那个死去太监交好、且有机会接触到这批私藏毒物的人中,赫然有德妃娘家——威北侯府的一个老仆!此人如今仍在侯府当差,而德妃入宫前,与这个老仆颇为亲近!
鸩毒的来源,隐隐指向了德妃的娘家!这绝不是巧合!
另一方面,对那暗红色丝绸纤维的追查也有了结果。这种颜色的丝绸并非宫妃常用,质地也非顶级。尚服局的人辨认出,这似乎是前几年宫中赏赐给部分宗室或勋贵家眷的料子,颜色称为“绛紫”,在光线暗处看确实近似暗红。而当时得到赏赐的名单中,威北侯府的女眷,正好在列!
至于那封匿名字条,虽然原件已毁,但大理寺的书吏高手根据白芷模糊的描述,尝试模拟了数种笔迹,混入其他文本中,让白芷辨认。白芷在反复查看后,指认其中一种笔迹与字条上的“感觉”最像。而那种笔迹的模拟原型,经查证,是永和宫一个负责文书往来的宫女惯用的字体!虽然不能直接证明字条就是她所写,但嫌疑陡增!
所有的线索,如同散落的珍珠,被一一串联起来。偷簪子创造栽赃机会、用娘家可能流出的鸩毒和带有娘家印记的丝绸布料(或许是从旧衣上取下丝线)制造物证、利用永和宫宫女的笔迹书写匿名威胁信逼死柳昭仪……一条完整的、指向德妃的证据链,逐渐浮出水面!
然而,这些证据大多仍是间接的、推论性的。缺少最关键的、能一锤定音的实证——比如德妃直接指使杀人的命令,或者她与这些物证直接关联的铁证。
司马锐看着高德忠呈上的密报,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没想到,德妃竟然如此胆大包天,手段如此狠毒!为了争风吃醋,为了扳倒慕容雪,竟敢戕害宫妃,构陷贵妃!
“陛下,目前证据虽然指向德妃娘娘,但……尚不足以定其罪。尤其是柳昭仪确是自缢,缺乏德妃娘娘直接下令杀害的证据。若贸然问罪,恐其狡辩,且威北侯府那边……”高德忠谨慎地提醒道。威北侯在军中颇有势力,需得谨慎处理。
司马锐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他眼中寒光闪烁:“朕知道。继续给朕查!重点查永和宫!查那个刘公公,查那个会特殊笔迹的宫女!还有,柳昭仪所谓的‘旧事’,也给朕挖出来!朕倒要看看,德妃握着她什么把柄!”
“老奴遵旨!”
就在司马锐加紧追查铁证时,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来到了未央宫求见慕容雪——竟是贤妃。
慕容雪有些意外。此时她正处于风口浪尖,贤妃素来明哲保身,为何此时来访?
“请贤妃姐姐进来。”慕容雪整理了一下心情,在暖阁接待了贤妃。
贤妃依旧是一副温婉模样,行礼后关切地问道:“娘娘近日可好?臣妾听闻揽月阁之事,心中甚是担忧。陛下下令严查,想必不久便能还娘娘清白。”
“劳姐姐挂心,本宫一切安好,相信陛下圣明。”慕容雪不动声色地回应。
贤妃叹了口气,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低声道:“娘娘,有句话,臣妾不知当讲不当讲。”
“姐姐但说无妨。”
“臣妾……臣妾前些日子,似乎看到德妃妹妹宫中的刘公公,与柳昭仪身边的白芷,在御花园的僻静处说过话。当时臣妾只当是寻常相遇,未曾在意。如今想来……实在有些巧合。”贤妃说完,便垂下眼帘,端起茶杯,不再多言。
慕容雪心中巨震!贤妃这是在提供关键线索!德妃宫中的刘公公直接接触过白芷!这很可能就是威胁利诱白芷配合的关键一环!
贤妃为何在这个时候告诉自己这个?是真心想帮自己?还是想借自己的手除掉德妃?或者,是看到陛下调查方向明确,顺势踩德妃一脚?
无论贤妃目的为何,这个信息都极其重要!
“姐姐此话当真?”慕容雪郑重问道。
“臣妾也是依稀记得,或许看得不真切,娘娘听听便罢。”贤妃说得模棱两可,但眼神却肯定地看了慕容雪一眼。
慕容雪明白了:“多谢姐姐告知,本宫心中有数了。”
贤妃又坐了片刻,说了些无关痛痒的闲话,便起身告辞。
送走贤妃,慕容雪立刻意识到,必须立刻将这个消息传递给司马锐!这很可能成为突破白芷心理防线的关键!
她立刻写了一封简短的密信,将贤妃所言记录下来,然后唤来福安,让他想办法务必尽快秘密送到高德忠手中。
风暴的中心,正在迅速向永和宫转移。真相,已然触手可及。
(第一百零六章 蛛丝马迹现端倪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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