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军校演兵场,空气中弥漫着泥土解冻的清新气息和新草萌发的微甜。阳光正好,鸟雀在远处的白桦林间欢快鸣唱。然而,这片生机勃勃之下,却是肃杀的钢铁意志。
夜海辰一身笔挺的将官呢大衣,肩章在阳光下闪着冷硬的光泽。他站在临时搭建的观礼台上,鹰隼般的目光扫视着下方正在进行实弹演习的新兵方阵。枪声爆豆般响起,靶场上尘土飞扬。
新兵们动作虽显青涩,但眼神专注,动作果敢,战术配合已有模有样。一枚迫击炮弹呼啸着精准落在目标区,腾起巨大的烟尘,引来观礼台上将领们微微颔首。
“不错!”海辰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身旁副官的耳中,“这批苗子,有血性,是块好钢。”他紧抿的唇角难得地露出一丝满意的弧度。硝烟散去,新兵们迅速完成战术动作,集结待命。
海辰走下观礼台,来到队列前方。阳光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影,也照亮了他眼中不容置疑的威严与期许。
“弟兄们!”他声音洪亮,穿透演兵场,“今天的靶子,打得不错!但这只是开始!你们手中的枪,不是烧火棍,是保家卫国的脊梁!是让鬼子闻风丧胆的利刃!练为战,战必胜!接下来的日子,会更苦,更险!告诉我,你们怕不怕?!”
“不怕!”震天的吼声直冲云霄,年轻脸庞上写满初生牛犊的锐气和保家卫国的决心。
“好!”海辰大手一挥,目光如炬,“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擦亮你们的枪,磨快你们的刀,随时准备着!新的战斗,就在眼前!解散!”
新兵们带着激动和憧憬散去,演兵场重归平静,只剩下硝烟和泥土的气息,以及远处传来的鸟鸣。
海辰大步流星回到指挥部,厚重的橡木门隔绝了外面的春光。屋内气氛凝重,巨大的军事地图铺在长桌上,几位高级将领围聚一旁,眉头紧锁。地图上,代表东北军控制区域的蓝色箭头坚定地钉在山海关-秦皇岛一线,而下一个目标——旅顺口,那个扼守渤海咽喉的日军重镇,被用醒目的红圈重重标记出来。
“旅顺口,要塞坚固,驻有重兵。强攻代价太大。”王以哲军长指着地图上的等高线和防御工事标识,“必须拔掉特高课这颗钉子!他们的情报网和破坏行动,会让我们腹背受敌,寸步难行!”
“没错!”另一位将领接口,“情报显示,近期特高课活动异常猖獗,暗杀、破坏、策反,无所不用其极。南下之前,必须先肃清内部隐患,斩断他们的爪子!”
海辰的目光在地图上旅顺口的位置凝滞,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笃笃的轻响。肃清特高课,是南下作战的前提,也是保障将士们生命的基石。必须快、准、狠!
就在这时,指挥部门被猛地推开,带进一阵微凉的春风。侦察排长王简,外号“飞毛腿”,风尘仆仆地闯了进来,脸上带着激战后的疲惫,但眼神锐利如初。
他来不及敬礼,语速极快地报告:“报告总指挥!各位长官!截止今日凌晨,我们按计划连续拔掉了三个,确认的特高课秘密联络点和行动据点!击毙负隅顽抗的特务二十三人,俘获重要文件若干!但是…”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来,“行动中,孙凤鸣…负伤了。”
“小凤凰伤哪了?!”海辰心头一紧,猛地抬头,眼神瞬间变得凌厉。孙凤鸣是他手下最机敏的得力助手之一,代号“小凤凰”,行动素来以灵巧隐蔽着称。
“左臂中弹,贯穿伤,弹头已经取出,军医说没伤到筋骨,静养些时日就好。”王简连忙补充。
“人在哪?”
“在医务室处理伤口。”
海辰二话不说,转身就往外走,几位将领也跟了上去。医务室里弥漫着消毒水的气味,孙凤鸣脸色有些苍白,正靠在病床上,左臂缠着厚厚的绷带。看到海辰进来,他挣扎着想坐起来。
“躺着别动!”海辰快步走到床边,仔细看了看他的脸色和伤处,语气带着责备,更多的是关切,“怎么回事?‘小凤凰’也有被啄了翅膀的时候?”
孙凤鸣咧嘴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大意了,总指挥。端最后一个窝点时,有个家伙装死,临死前给了我一枪。幸亏王排长眼疾手快把他撂倒了。”
王简在一旁补充着战斗的细节,几个人低声交谈着。紧张的气氛因为战友的负伤而增添了几分沉重,但肃清敌特的成果还是让众人心头稍松。
这时,王简像是想起了什么,环顾了一下四周,问道:“哎?小野狼那小子呢?刚才进来时没看见他,陈副官,你见着没?”
陈副官一愣:“小野狼?刚才…大概一小时前吧,我还听见他在校门口那边吹口琴呢,吹的还是那首《松花江上》,吹得已经很好听了,挺认真。王排长你进来的时候,没在门口看见他?”
“没有啊!”王简摇头。
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海辰的心。小野狼虽然年纪小,但纪律性很强,不会无故长时间离开岗位,尤其是在这种敏感时期。
“立刻去找!”海辰的声音冷了下来。
众人迅速警觉起来,分头行动。校门口附近空无一人。哨兵说小野狼确实在那吹了一会儿口琴,后来好像往旁边的小树林方向溜达过去了。大家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冲进那片不大的树林,光线有些昏暗。没费多大劲,就在一棵老槐树下发现了目标——小野狼视若珍宝的那只银色口琴,静静地躺在枯叶和初生的嫩草上。琴身沾了些泥土,旁边还有几片被踩踏过的痕迹。
“口琴在,人呢?!”王简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扩大搜索范围!仔细找!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要放过!”海辰的声音冷得像冰,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四周。一种巨大的不安笼罩着他。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搜索队以军校为中心,向四周辐射,询问路人,翻查沟渠,甚至动用了军犬。天色渐渐暗沉,夕阳的余晖将天边染成一片凄厉的血红。小野狼,如同人间蒸发,杳无音信。
整个指挥部笼罩在一种令人窒息的压抑中。海辰坐在办公桌后,面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手指无意识地转动着一支红蓝铅笔,眼神盯着墙上的挂钟。每一秒的滴答声,都像重锤敲在心上。猫妮卡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的焦灼,安静地蜷伏在窗台上,金色的眸子警惕地望着窗外深沉的夜色。
凌晨四点刚过,死寂的指挥部里,那部黑色的军用电话突然发出刺耳的、撕裂宁静的铃声!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得一震。陈副官下意识地想去接,海辰却猛地抬手制止了他。他的目光死死盯着那台电话机,仿佛那是一个择人而噬的毒蛇。
铃声固执地响着,一声声敲打着众人紧绷的神经。
海辰缓缓站起身,步伐沉重地走到电话机旁。深吸一口气,他拿起了听筒,贴在耳边,没有立刻说话。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经过刻意扭曲、仿佛金属摩擦般冰冷刺耳的声音,带着浓浓的戏谑和毫不掩饰的恶意:
“夜、海、辰?”那声音一字一顿地叫着他的名字,每一个音节都像是淬了毒的冰锥,“你的小野狼,现在在我们手上。小家伙挺有骨气,就是不知道能撑多久?”
海辰握着听筒的手指瞬间收紧,他极力控制着自己的呼吸,让声音尽量保持平稳:“你想怎么样?”
“呵呵呵…”电话那头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很简单。明天上午十一点,你一个人,到城西废弃的‘永丰面粉厂’来。记住,只准你、一、个、人!我们好好‘商量’一件对你、对我们都很重要的事。”
对方顿了顿,语气陡然变得森寒无比,带着赤裸裸的威胁:
“过了中午一点钟,如果我们还看不到你夜大将军的尊驾…” 那声音故意拖长了语调,充满了残忍的意味,“那我们就只好…先剁了这小崽子一只手给你当‘见面礼’了!你自己看着办吧!嘟…嘟…嘟…”
电话被粗暴地挂断,只剩下忙音在死寂的指挥部里空洞地回响。
海辰缓缓放下听筒,那冰冷的忙音似乎还萦绕在耳边。他转过身,背对着众人,肩膀绷得如同拉满的弓弦。窗外,最后一丝星光也被浓重的黑暗吞噬。废弃面粉厂…一只手…小野狼惊恐的眼神…这些画面在他脑海中疯狂交织。
一股冰冷的杀意,如同极地的寒流,从他身上弥漫开来,瞬间冻结了整个指挥部的空气。连窗台上的猫妮卡,也弓起了背,金色的瞳孔在黑暗中缩成危险的竖线,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充满威胁的“呜呜”声。
“嘟…嘟…嘟…”电话挂断后的忙音,如同冰冷的毒蛇,在死寂的指挥部里盘绕,啃噬着每个人的神经。夜海辰缓缓放下听筒,那金属的冰冷触感仿佛还粘在掌心。他背对着众人,身影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异常高大,却又透着一种孤绝的沉重。整个房间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铅块,压得人喘不过气。
“总指挥…”王以哲军长上前一步,声音带着担忧和请示。
海辰没有回头,只是抬起手,示意他稍等。他需要冷静,需要从这突如其来的恶意中剥离出线索。那个刻意扭曲的声音…废弃的永丰面粉厂…小野狼…还有,时间点如此巧合的失踪…
一个名字,带着冰冷的怀疑,悄然浮上心头。
“陈副官!”海辰猛地转身,声音冷冽如刀,“立刻派卫兵,去文工团驻地看看!确认盛美兮盛少校现在何处?是否在营?何时离开的?动作要快!”
“是!”陈副官心头一凛,立刻领命而去。
等待的时间并不长,却像过了几个世纪。海辰站在地图前,手指无意识地划过奉天城西的区域,最终停留在那个被标记为“永丰面粉厂”的废弃点上。他的眼神锐利如鹰隼,试图穿透地图,看清敌人布下的陷阱。猫妮卡不知何时从窗台跳下,无声地走到他脚边,用脑袋蹭了蹭他的小腿,金色的眼眸里映着主人紧锁的眉头和深不见底的忧虑。
卫兵跑步回来,气息微喘:“报告总指挥!文工团守卫说,盛少校今早天刚亮就带着两个亲随驾车出去了,说是去采买演出用的特殊布料,至今未归!”
“未归…”海辰咀嚼着这两个字,眼神骤然变得更加深邃锐利。“这么巧?”他心中疑云密布,盛美兮早不走晚不走,偏偏在小野狼出事前离开?而且去向不明?虽然她近期收敛了许多,甚至投身抗战文艺,但海辰深知,这个女人的心思如同九曲回廊,深不可测。
她对自己由爱生恨、由恨生惧、又似乎带着某种不甘的复杂情绪,会否驱使她铤而走险,勾结外敌?或者…她本身就是这盘棋中一枚关键的棋子?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如毒藤般缠绕住他的思绪。但他没有证据,不能妄下定论。当务之急,是营救小野狼!
“王简!”海辰果断下令。
“到!”
“你亲自带三个人,骑马!带上那两只德国黑贝!立刻去西郊永丰面粉厂!目标:秘密侦察!不要惊动任何人!给我把那里翻个底朝天!任何可疑痕迹、地道入口、暗哨位置,全部查清!要快!”
“明白!”王简没有丝毫犹豫,转身就冲了出去。很快,急促的马蹄声和军犬低沉的吠叫撕裂了凌晨的寂静,消失在通往西郊的方向。
时间在焦灼的等待中一分一秒地流逝。指挥部里鸦雀无声,只有挂钟的滴答声和海辰踱步的脚步声。他像一头被困在笼中的猛兽,内心的焦虑几乎要冲破理智的堤坝。小野狼那稚气未脱却充满倔强的脸庞,他捧着口琴认真练习的样子,在眼前挥之不去。那只冰冷扭曲的声音所说的“剁手”威胁,如同梦魇般萦绕。
终于,傍晚时分,王简带着一身尘土冲了回来,脸上带着失望和凝重。
“报告总指挥!永丰面粉厂,空了!”王简语速极快,“我们带着狗仔细搜遍了每一个角落,连耗子洞都扒了!除了灰尘和破机器,什么都没有!没有埋伏,没有地道入口,没有任何近期有人活动的新鲜痕迹!就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废弃空壳!”
“空壳…”海辰的心猛地一沉。果然!敌人狡猾至极!那通电话,那个地点,根本就是一个精心设计的烟雾弹!目的就是为了把他引向错误的方向,或者…是为了拖延时间,掩盖他们真正的意图和藏身之处?抑或是调虎离山?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敌人不仅凶残,而且深谙心理战术,极其狡诈!
“声东击西…”海辰喃喃自语,眼中寒光闪烁。
他立刻走到电话旁,迅速摇通守城部队,“我是夜海辰!命令:奉天城所有城门、郊区哨卡,巡逻队立刻提升至一级戒备!
增派双倍人手,对进出城所有车辆、人员进行严密盘查!重点搜查可疑人员、携带大型包裹或箱子的目标!城外郊区,特别是通往山区、铁路线、河流方向的区域,加派骑兵巡逻队,进行拉网式搜索!发现任何异常,立刻报告!记住,敌人极其狡猾,可能会伪装!行动!”
一道道命令迅速传达下去,奉天城这座刚刚苏醒的城市,瞬间笼罩在无形的紧张气氛之中。城门处盘查严格起来,巡逻队的马蹄声在城郊道路上密集响起。
然而,海辰深知,敌人既然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掳走小野狼,又能布下如此巧妙的疑阵,普通的搜查恐怕难以在短时间内奏效。时间,正一分一秒地逼近那个残忍的“一点钟”!
他不能坐等!小野狼等不起!
夜幕,降临。指挥部里的灯光映照着海辰那张线条冷硬、布满寒霜的脸。他做出了决定。
他屏退了所有部下,只留下陈副官和王简。他走到里间,脱下了笔挺的将军制服,换上了一身纯黑的夜行衣。布料柔韧贴身,如同第二层皮肤,能最大限度地融入夜色,减少行动的声响。
他仔细检查了腰间的两把特制的银色“东北虎”左轮手枪,每一颗子弹都擦拭得锃亮,散发着冰冷的杀意。一把锋利的军用匕首,被牢牢地绑在小腿上,触手可及。最后,他换上了一双软底的黑布鞋。
当他再次出现在陈副官和王简面前时,整个人气质完全变了。不再是运筹帷幄的将军,而是一柄出鞘的、散发着凛冽寒气的利刃,一个行走在黑暗边缘的猎杀者。那双眼睛,在黑暗中亮得惊人,如同锁定猎物的鹰隼。
“总指挥!您不能一个人去!太危险了!”王简急道,王以哲也满脸忧色。
“是啊,总指挥,让我们跟您一起去!或者至少带些人手暗中接应!”陈副官也恳求道。
“不行!”海辰斩钉截铁,“敌人指名道姓要我一个人去,这是他们的底线,也是小野狼唯一的生机。人多,目标大,容易暴露,反而会害了他。你们留守,按计划加强搜索和戒备,提防敌人其他阴谋!”
他走到窗边,最后看了一眼外面沉沉的夜色,目光扫过脚下正用金色眼眸深深凝视着他的猫妮卡,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和决绝。
“放心,”他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能取我夜海辰性命的人,还没生出来!”
话音未落,他身形一晃,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推开了窗户。初春微凉的夜风灌入室内。他回头,深深地看了一眼满脸忧急的部下,又看了一眼猫妮卡,然后,没有丝毫犹豫,整个人如同融入墨汁的阴影,轻盈地翻出窗外,几个起落,便彻底消失在浓重的夜色之中,再无踪迹可循。
窗外,猫妮卡突然对着海辰消失的方向,发出一声短促而充满警告意味的低吼,浑身的毛发微微炸起,金色的瞳孔在黑暗中缩成了两道危险的竖线。仿佛,它也感受到了那无边的黑暗中,潜藏着的致命杀机。
夜,如同巨大的、无声的兽口,吞噬了那道孤绝的身影。一场以生命为赌注的、敌暗我明的致命游戏,正式拉开了序幕。夜海辰,这柄黑夜中的利刃,正独自刺向未知的深渊,只为带回那个被他视若子侄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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