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京的官道,死寂得可怕。
来时旌旗如龙,鼓乐喧天。
去时,只剩下车轮碾过官道的沉闷声响,以及风中隐约传来的,压抑不住的痛苦呻吟。
梁帝的御驾行在最前,厚重的明黄车帘纹丝不动,将那位帝王的无尽怒火,尽数隔绝在内。
然而,那股无形的威压,如乌云般笼罩在每一个人的头顶,压得人喘不过气。
所有官员勋贵都成了哑巴,骑在马上,连呼吸都放轻了,生怕惊扰了那头正在打盹的猛虎。
在御驾之后,是三位皇子的马车。
大皇子苏承瑞与三皇子苏承明的车驾内,时不时便会传出一两声因为上药而倒抽冷气的声音,偶尔还夹杂着太监小心翼翼的劝慰。
往日里高高在上的皇子,此刻成了两条需要人伺候的伤狗。
苏承武的马车内,叫骂声最为粗野,毫不遮掩地刺破这压抑的氛围。
“他妈的!会不会上药!”
“疼死老子了!”
“滚滚滚!都给老子滚出去!”
两名战战兢兢的太监被骂得狗血淋头,连滚带爬地退出了车厢,差点撞上外面的扈从。
周围车驾中的官员勋贵听得清清楚楚,不少人在心中暗自摇头。
苏承锦的马车缀在最后。
他与江明月同乘,庄崖策马跟在一旁,依旧是那副寒酸的仪仗。
临近城门,那一直沉默前行的御驾,终于有了动静。
车帘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掀开一角。
梁帝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并未看向车外的繁华京城,也未看向任何一个臣子。
他的目光,落在了随侍在车旁的白斐身上。
“传温太医。”
梁帝的声音沙哑而平淡,听不出任何情绪。
“去看看老五。”
说完这句,车帘便被重重放下,再无声息。
白斐身形一顿,随即躬身,声音压得极低。
“遵旨。”
一句简简单单的吩咐,却像一块巨石,投入了京城这潭深不见底的浑水之中。
圣驾入城,并未在宫门前停留。
梁帝直接摆驾回宫,将身后那一大摊子官员勋贵,甩在了身后。
人心惶惶。
苏承锦看着御驾消失在宫墙深处,那一直紧绷的、恰到好处的“懦弱”表情,终于缓缓松弛下来。
他对着江明月和庄崖,用只有三人能听到的声音,轻声说了一句。
“回府。”
说完,他便率先转身,朝着九皇子府的方向走去。
江明月与庄崖对视一眼,默契地跟了上去。
九皇子府。
当苏承锦踏入府门的那一刻,他整个人仿佛卸下了一副沉重无比的枷锁。
他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骨节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脆响。
那张在人前总是带着几分惊恐与不安的脸,此刻舒展开来,嘴角挂着一丝慵懒而满足的笑意。
判若两人。
江明月看着他这副模样,那双漂亮的凤眸里闪过一丝好气又好笑的神色。
她轻轻白了他一眼,却也感觉自己那一直紧绷的心弦,终于松弛了下来。
庭院中,石桌旁。
白知月正单手托腮,听着手下的汇报。她一身淡紫色的长裙,身段妖娆,眉眼间带着几分慵懒的妩媚。
看见苏承锦三人回来,她眼波一转,挥了挥手,示意手下先行退去。
纤纤玉指提起桌上的茶壶,为苏承锦和江明月各倒了一杯温水。
“怎么样?”
白知月将水杯推到苏承锦面前,一双会说话的眼睛,带着笑意,盈盈地望着他。
苏承锦拿起茶杯,一饮而尽,发出一声舒爽的叹息。
“还好。”
他笑着坐下。
“也算是给他们哥俩,找了点大麻烦。”
话音刚落,书房的门被推开。
顾清清从里面走了出来。
她依旧是一身素雅的青衣,气质清冷如月,只是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眸子,在看到苏承锦时,明显泛起了一丝波澜。
她走到石桌旁,在白知月身边缓缓坐下,目光落在苏承锦的身上,带着询问。
苏承锦便将今日秋猎发生的事情,从头到尾,简略地说了一遍。
他说的轻描淡写,仿佛在讲一个别人的故事。
但当听到“袭杀”二字时,在场三个女人的脸色,还是齐齐变了。
顾清清那放在石桌上的手,指节微微收紧,眼底深处闪过一丝后怕与担忧。
白知月更是直接,她连忙凑到苏承锦身边,一双玉手在他身上四处摸索,从胳膊到胸膛,仔仔细细地检查着。
“可曾受伤?”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那妩媚的眼波里,满是毫不掩饰的关切。
江明月看着她这副紧张的模样,端起茶杯,默默地喝了一口水,眼神却瞥向了一边,口中不咸不淡地说道:“他跑得比谁都快,能受个屁的伤。”
白知月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手上动作却没停。
“你自小习武,殿下可曾正经练过一天?”
“到时候你夫君真受了伤,说得好像你就不心疼一样。”
江明月被噎了一下,俏脸一红,将头扭向另一边,不再说话,只是端着茶杯,一口一口地喝着。
就在这时,一名下人快步走了进来。
“殿下,诸葛先生来了。”
苏承锦点了点头。
很快,一身儒衫,手持羽扇的诸葛凡,便从月亮门后走了出来。
“殿下。”
诸葛凡对着苏承锦拱了拱手,目光扫过在场的众人,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
苏承锦指了指对面的石凳,示意他坐下,又亲自为他倒了一杯水。
“坐。”
诸葛凡也不客气,落座之后,便将目光投向苏承锦,显然也是听闻了消息,特意赶来了解情况。
苏承锦将事情的经过,又更为详细地对诸葛凡复述了一遍。
这一次,他没有省略那些惊心动魄的细节。
从刺客的布局,到箭雨的覆盖,再到五皇子的突然出现。
诸葛凡静静地听着,手中的羽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摇着,只是那双深邃的眼眸,却随着苏承-锦的讲述,变得越来越亮。
当苏承锦说完,整个庭院陷入了片刻的安静。
“殿下此次,确实是兵行险招。”
诸葛凡率先打破了沉默,他摇了摇头,脸上带着几分后怕,但更多的,却是赞叹。
“好在,结果是好的。”
苏承锦苦笑一声,揉了揉眉心。
“这次,确实是有些托大了。”
他原以为,对方就算动手,也只会是小规模的试探。
却没料到,对方的胆子和手笔,都远超他的预料。
敢在天子脚下,皇家猎场,动用军中死士和制式装备,进行一场近乎围剿的袭杀。
这份疯狂,让他也感到了一丝寒意。
苏承锦看向白知月,吩咐道:“知月,你安排一下,找个可靠的人,给五皇子府上,送些上好的疗伤药过去。”
“这次,算是欠了他一个不小的人情。”
白知月点了点头,随即又嗔怪地看了他一眼。
“还说呢,让你自大。”
“下次再敢这么一个人往险地里钻,看我怎么收拾你。”
那语气,与其说是责备,不如说是撒娇。
苏承锦无奈地笑了笑,没有反驳。
诸葛凡轻轻摇着羽扇,目光深邃。
“不过,殿下此举,虽然凶险,却是一步绝妙的好棋。”
他顿了顿,继续分析道:“兵部尚书李正,是大皇子的人。”
“如今他被打入天牢,陛下亲自审问,就算最后咬不掉大皇子,也足以让他断掉一臂。”
“最关键的是,圣上心中的那颗种子,已经种下了。”
“信任一旦出现裂痕,就再也无法弥补。”
苏承锦点了点头,表示认同。
“苏承瑞很谨慎,那些死士的来历,绝对查不到他的头上,父皇不是傻子,他审问过后就会知道,这事李正确实不知情。”
“到最后,大概率会不了了之。”
诸葛凡笑道:“不了了之,才是最好的结果。”
“因为,一个悬而未决的案子,才会让圣上永远心存疑虑。”
“他会不断地去猜,到底是谁,有这么大的能量,有这么大的胆子。”
“他会怀疑大皇子,也会怀疑三皇子,甚至会怀疑朝中的每一个人。”
“而殿下您……”
诸-葛凡的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
“您在此事中,扮演了一个受害者,一个被兄长们排挤,甚至险些被刺杀的可怜人。”
“圣上对您的愧疚,只会因此而成倍地放大。”
“这份愧疚,在未来,就是您最锋利的武器。”
苏承锦“嗯”了一声,对诸葛凡的分析深以为然。
他站起身,又伸了个懒腰,脸上露出一丝疲惫。
“接下来的事情,你们看着处理吧。”
“跟他们演了一整天的戏,累死了,我要歇歇。”
说完,他放下茶杯,也不再理会众人,径直朝着自己的屋子快步走去。
白知月、顾清清和诸葛凡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交换了一个眼神,便开始低声商议起后续的各种事宜。
江明月自始至终没有说话。
她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看着众人,听着他们的谈话。
当看到苏承锦起身离开时,她也放下了手中的茶杯,对着白知月和顾清清几人,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然后,她站起身,一言不发地,跟着苏承锦的脚步,走进了那间屋子。
五皇子府。
苏承武骂骂咧咧地走下马车,一瘸一拐,龇牙咧嘴。
他声音极大,毫不遮掩,引得府中下人纷纷侧目,却又畏惧地低下头。
两名随行的扈从被他一脚一个踹开,连滚带爬地跑了,生怕再挨一顿骂。
苏承武骂了一路,那股子蛮横粗野的劲头,演得活灵活现,直到他推开自己卧房的门。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又被他反脚“砰”地一声带上,隔绝了外界所有的视线。
屋内的喧嚣与怒火,仿佛被这扇门瞬间斩断。
他脸上的暴躁与不耐烦顷刻间褪去,只剩下一种深沉的疲惫。
一道纤柔的身影闻声抬起头。
红袖正坐在窗边,借着光亮绣着一方手帕,听到动静,脸上立刻绽放出欣喜的笑容。
“五郎,你回……”
话音未落,她站起身,小巧的鼻子轻轻皱了皱。
一股淡淡的血腥气混杂着药味,钻入她的鼻腔。
红袖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她快步走到苏承武面前,一双水灵灵的眼睛在他身上仔细打量。
“怎么受伤了?”
苏承武脸上重新挂起一抹熟悉的、沉稳的笑容。
“没什么大事。”
他想伸手去捏捏红袖的脸蛋,却被对方灵巧地躲开。
“都在意料之中。”
红袖根本不信他的鬼话。
她不由分说地将他按在床沿,绕到他身后,小心翼翼地解开他被血水浸透的衣衫。
当那血肉模糊、纵横交错的伤口暴露在空气中时,红袖的眼眶瞬间就红了。
数十道伤痕,狰狞地趴在他的后背上。
泪水,不受控制地从她眼中滑落,一滴滴砸在苏承武的背上,带着滚烫的温度。
苏承武的身体僵了一下。
红袖扶着他,让他趴在床上,声音带着哭腔,转身快步去妆台的暗格里取出一个精致的瓷瓶。
她一边用温水为他清洗伤口,一边哽咽着,心疼得无以复加。
“不是说……就是一场打猎吗?”
“怎么会……怎么会这么严重?”
苏承武趴在那里,哪还有半分方才嫌疼的暴躁模样。
他甚至能感觉到红袖上药时那微微颤抖的指尖,和那极力压抑的抽泣声。
他闭着眼,声音里透着笑意,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出了点意外。”
“本以为只是一场普通的秋猎,哪曾想,变成了父皇测试人心的靶场。”
“为了不让我变成那两个家伙的合围对象,自然是装得傻一点、蠢一点,才最安全。”
红袖手上的动作一顿,泪眼婆娑地看着他。
“你们……都挨罚了?”
苏承武吸了一口凉气,背上的剧痛让他额角渗出细汗,但他语气依旧轻松。
“除了老九,都挨了。”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接下来,我那两位好哥哥,恐怕就要把所有的矛头,都对准他了。”
红袖听了,心中顿时涌起一股不平,语气里满是埋怨。
“凭什么!”
“凭什么你们都受罚,他却能安然无恙,还得了赏赐?”
“圣上……圣上怎能如此偏心!”
苏承武闻言,笑了。
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静静地感受着背上传来的清凉与刺痛。
偏心吗?
表面上,父皇是偏向那个看似懦弱无能的老九。
可实际上呢?
那位高坐龙椅之上的帝王,他心中真正的想法,这满朝文武,又有几人能真正猜透?
父皇今日此举,看似是把老九高高捧起,实则是将他放在了火上。
一个得了圣心、得了赏赐,却又毫无根基的“废物”皇子,只会成为兄长们眼中最碍眼的钉子,肉里最尖锐的刺。
接下来的京城……
许久,药终于上完。
红袖用干净的纱布为他细细包扎好,泪痕还挂在脸上。
苏承武坐起身,转过头,看着眼前梨花带雨的人儿,伸手抹去她脸颊的泪痕。
“好了,别哭了。”
他的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温柔。
“我好着呢,不过是抽几下而已,死不了。”
“今天一天没怎么吃东西,饿了,去给我做点吃的。”
红袖看着他,重重地点了点头,将瓷瓶收好,转身快步走出了卧房。
房门再次被关上。
苏承武脸上的温柔瞬间褪去,只剩下深沉的冷意。
他步履蹒跚地走到桌边,为自己倒了一杯凉水。
他看着水中自己模糊的倒影,脑中飞速盘算。
此事看似牵连甚广,但父皇什么也查不到。
李正那个蠢猪,后面估计也会跟苏承瑞之间产生裂痕。
这只会是一桩悬案。
它会像一根毒刺,永远扎在父皇心里,让他时时刻刻猜忌着所有人。
说不定查到最后,还会查到老三的头上。
他这位好大哥,从来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苏承武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
且看看那位官居十几年丞相,这次要如何替他的好外甥收拾残局吧。
我若是想要尽快离开京城这个旋涡,前往封地,就必须让他们之中的某一个,尽快坐上那个太子的位置。
只有储君确立,父皇才会真正放心地将我们这些成年皇子分封出去。
老三啊老三……
你可千万,别让我失望。
就在这时。
“咚咚咚。”
门外传来下人恭敬的通报声。
“殿下,九皇子府上派人送来了一些伤药,说是……说是九殿下的一点心意。”
苏承武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
他沉默了片刻,声音从屋中传出,冰冷而不耐。
“扔了。”
门外的下人愣住了。
他捧着手中那个一看就价值不菲的锦盒,有些不知所措。
这可是宫里都难得一见的金疮药,就这么扔了?
他心中起了贪念,想着殿下既然不要,不如自己昧下。
正当他准备躬身退下,将东西偷偷藏起来时。
屋里传来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
房门,被重新拉开。
苏承武站在门内,昏暗的光线勾勒出他落寞的身影。
“拿来。”
下人一个激灵,连忙将锦盒恭敬地递了过去。
苏承武接过锦盒,没有再多说一个字,重重地关上了房门。
他走到桌边,打开锦盒。
里面静静地躺着三只白玉小瓶,散发着淡淡的药香。
他拿起其中一只,放在指尖轻轻摩挲着。
瓶身温润,触手生凉。
良久无言。
苏承锦回到屋中,一头扎在柔软的床榻上,整个人呈一个“大”字摊开,连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再动弹。
演戏,尤其是演一个被吓破了胆的废物,真是个体力活。
他闭着眼,感受着紧绷了一整天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嘴角不由自主地勾起一抹懒洋洋的笑意。
“吱呀——”
房门被轻轻推开,一阵细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一股熟悉的、若有若无的幽香钻入鼻腔。
苏承锦眼皮都没抬,声音里带着几分慵懒的调侃。
“怎么,怕我寂寞,过来侍寝?”
脚步声在床边顿住。
预想中那娇媚的嗔怪并未响起,取而代之的,是一声夹杂着没好气的冷哼。
苏承锦心里“咯噔”一下,猛地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并非白知月那张妩媚动人的脸,而是江明月那身火红的劲装,以及那双正燃烧着无名火的漂亮凤眸。
她就那么站在床边,双手环胸,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脸上的表情精彩至极。
苏承锦愣在床上。
“怎么是你?”
江明月银牙轻咬,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怎么,让殿下失望了?”
那酸溜溜的语气,几乎要将整个屋子都淹没。
苏承锦一个激灵,连忙从床上坐起,脸上堆起尴尬的笑容。
“哪有,哪有。”
他挠了挠头,干巴巴地解释:“我以为……你回祖母那边去了。”
江明月没有接他的话。
她径直走到床沿坐下,背对着他,只留给苏承锦一个线条紧绷的优美背影。
屋内的气氛,一时间有些凝固。
苏承锦看着她的背影,正琢磨着该怎么把这只炸了毛的猫给哄顺了。
江明月却突然开了口,声音清冷,不带一丝玩笑。
“苏承瑞和苏承明这次吃了大亏,兵部尚书李正又被拖下水,他们接下来肯定会消停一阵。”
“父皇今日对你的赏赐,虽是安抚,也是一种信号。”
“你现在站出来,是极好的时机。”
苏承锦准备伸过去揽住她腰间的手,悄然停在了半空中。
他脸上的嬉笑神色缓缓收敛。
这丫头……
这是以为我要争那个太子之位了?
他看着江明月那看似平静,实则因为用力而微微绷紧的肩膀,心中忽然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些莫名的温暖。
这样也好。
等到事情了结,带她离开这京城旋涡,也算是给她一个天大的惊喜。
毕竟,她一直想去的,是关北。
苏承锦心中念头转过,手上的动作却没停。
他长臂一伸,轻轻揽住那不盈一握的纤腰,稍一用力,便将那具带着淡淡体香的娇躯,拉入了自己的怀里。
“嗯?”
江明月身体一僵,下意识地想要挣扎。
苏承锦却将下巴搁在她的肩窝,鼻尖蹭着她细嫩的脖颈,嗓音带着满足的喟叹。
“我的爱妃何时变得这般冰雪聪明了?”
“说来听听,怎么就看出我想要那个位置了?”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耳畔,让江明月挣扎的力道瞬间弱了下去,耳根不受控制地泛起一层薄红。
她心里的那点气,不知不觉就消散了。
她没好气地伸出手,在他腰间的软肉上掐了一把。
“你倒是个演戏的好手。”
“装傻十几年,整个京城,怕是没几个人没被你骗过去。”
她的语气,从最初的调侃,渐渐染上了一丝真正的担忧。
“可是……你展露锋芒,还是太晚了些。”
“大皇子母族势大,在军中颇有根基。三皇子有卓相扶持,在朝中党羽众多。”
“你……你没有母族可以依靠,朝中也无一人为你站队,想要斗掉他们两个。”
恐怕……要费上好几年的功夫。”
“只希望父皇他,不要太过武断了。”
说到这里,江明明月的声音低了下去。
她缓缓从苏承锦的怀中坐直身体,转过头来,那双总是神采飞扬的凤眸里,此刻竟写满了愧疚。
“抱歉。”
“平陵王府……确实没什么可以帮到你的。”
王府虽有威名,但自父亲战死,早已没了实权,只剩一个虚名。
在夺嫡这种掉脑袋的漩涡里,根本起不到半点作用。
她看着苏承锦,眼神无比认真。
“不过,你放心。”
“以后,我陪你一起面对。”
“大不了……我给你当护卫,谁敢动你,先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苏承锦看着她脸上那份决绝,心头最柔软的地方被触动。
他伸手捏了捏她因严肃而鼓起的脸颊。
“不是说过,永远别跟我说抱歉么?”
“记性怎么这么差?”
苏承锦的指腹在她滑嫩的肌肤上摩挲,声音变得格外温柔。
“你在我身边,就是送给我最好的礼物。”
江明月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温柔弄得有些不知所措,脸颊的红晕更深了。
她看着苏承锦那双明亮且专注的眼睛,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识地想要移开视线。
苏承锦却忽然话锋一转,脸上重新挂起了那副熟悉的坏笑。
“当然,如果你真觉得心里过意不去,非要给我点补偿的话……”
他凑近了些,嗓音压得更低:“不如……我们生个孩子?”
“啊?”
江明月脑子嗡的一声,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这话里的意思。
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整个人,便被苏承锦压在了身下。
他那张放大的俊脸,带着不容拒绝的笑意,占据了她全部的视野。
江明月本能地想开口说些什么。
苏承锦的唇,已经印了上来。
霸道,而又温柔。
“唔……”
江明月象征性地挣扎了两下,双手抵在他的胸膛,却被他轻而易举地攥住,反剪在了头顶。
“大……大白天的,你疯了?”
她好不容易找到一个间隙,喘着气,又羞又恼地瞪着他。
苏承K锦的呼吸有些粗重,眼中仿佛有火焰在燃烧。
他坏笑着,又在她唇上啄了一下。
“疯了。”
“府中下人本就稀少,这会儿所有人都有事情要忙,谁有空来打扰我们?”
双唇,再次贴合在一起。
这一次,江明月没有再挣扎。
她看着他那双明亮且温柔的眼睛,感受着他唇齿间的热烈,那颗为他悬了一整天的心,终于彻底安放下来。
她缓缓闭上眼,开始生涩地回应。
室内的温度,在不知不觉间节节攀升。
春光浮动。
呼吸声,逐渐变得粗重而急促。
江明月的眼神渐渐迷离,火红的劲装早已被褪去,只剩下贴身的里衣,勾勒出惊心动魄的曲线。
苏承锦光着膀子,结实的胸膛散发着灼人的温度,他的手探向了她里衣的系带。
就在那最后一层屏障即将被解开的瞬间。
一只纤纤玉手,按住了他。
“等等……”
江明月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喘息,却有着不容置喙的意味。
苏承锦的动作停了下来。
他低头,看着身下那个已是媚眼如丝、面若桃花的绝色佳人,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都到这一步了,你让我等等?”
“等不了!”
江明月看着他那副急不可耐的模样,眼底划过一抹狡黠的笑意。
“我来月事了。”
苏承锦整个人都呆住了。
他脸上的欲望与急切,瞬间凝固,化作了满脸的错愕与不信。
“你……你说什么?”
他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你今天在猎场上,又是射箭又是舞剑,跟那群死士杀得天昏地暗,你现在跟我说,你来月事了?”
“我不信!”
江明月轻笑出声。
她推开压在身上的苏承锦,缓缓坐起身,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自己有些凌乱的里衣。
那张潮红未褪的脸上,带着几分得意的促狭。
“真的。”
“没骗你。”
苏承锦泄了气。
他像一条被抽掉了骨头的咸鱼,重重地躺回床上,双眼无神地望着床顶的帷幔。
老天爷,你是不是在玩我?
江明月看着他这副生无可恋的模样,笑得花枝乱颤。
她重新躺下,像只慵懒的猫儿,主动靠进了苏承锦的怀里,寻了个舒服的姿势。
然后,她凑到他的耳边,吐气如兰。
那声音,轻柔得像羽毛,轻轻搔刮着苏承锦的心尖。
“夫君。”
“且等等。”
苏承锦的脸,“轰”的一下,红了个透彻。
他甚至不敢转头去看怀里那个巧笑嫣然的妻子。
他闭上眼,双手合十,嘴里开始念念有词。
“阿弥陀佛,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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