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带着秋日独有的暖意,懒洋洋地洒在街道上。
苏承锦信步而行,没过多久便回到了府邸。
他刚一踏进院门,就见诸葛凡一袭青衫,手持羽扇,正静立于庭院中的那棵老槐树下,似已等候多时。
他笑着走到石桌旁坐下,自己给自己倒了杯水。
诸葛凡走了过来,在他对面坐下,声音轻缓。
“人,已经打点好了。”
“工坊里的匠人,由知恩和苏掠他们几人护着,分了五批,后面几日陆续出城。”
苏承锦点了点头,端着茶杯,目光落在杯中浮沉的茶叶上,没有说话。
他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诸葛凡看着苏承锦脸上那一闪而过的复杂神色,羽扇轻摇,笑着开口。
“殿下何必将他人命运归于自身。”
“您已经给了他们足以安度余生的银钱,也为他们寻好了退路。”
“至于未来如何,非我等所能算尽。”
苏承锦闻言,也笑了,将杯中水一饮而尽。
“是啊。”
“倒是我,庸人自扰了。”
诸葛凡见他释然,便不再多言,只是摇了摇头。
苏承锦放下茶杯,脸上的散漫之色敛去,化为一片平静。
“我见到玄景了。”
“是个麻烦。”
诸葛凡的羽扇停顿了一下,他点了点头,神色凝重。
“他的动作不慢。”
“如今缉查司的人,像疯狗一样,满大街都在查抄贩卖白糖的铺子。”
“消息迟早会指向夜画楼。”
苏承锦“嗯”了一声,对此似乎并不意外。
“那边应该不会有大问题。”
“工坊已经拆了,人也都藏起来了,死无对证。”
“知月,应付得过来。”
他对白知月有着绝对的信心。
诸葛凡点了点头,从怀中取出一个厚厚的账本,递了过去。
“这是卢公子让我转交给殿下的。”
“他说最近风声太紧,他一个尚书之子,目标太大,就先回家里躲几日,暂时不住在府里了。”
苏承锦接过账本,手指摩挲着账本的封面,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这个小子……”
“是怕连累我。”
他随手翻开账本。
白糖的生意,从开始到被他叫停,将将一个月。
账本上,那一笔笔的流水,最终汇成了一个足够大的数字。
二百三十七万两白银。
苏承锦合上账本,长长地叹了口气。
“本来还想靠着这个,多赚点军饷。”
诸葛凡看着他那副惋惜的模样,忍不住笑了。
“殿下,如今的收益,已经很不错了。”
“我们如今的总账,您恐怕还没看过吧?”
苏承锦一怔,来了兴趣。
“还真没看过,有多少?”
诸葛凡用羽扇指了指账本的后半部分。
“殿下往后翻翻便知。”
苏承锦依言,将账本翻到了最后几页。
那里,密密麻麻地记录着从最开始敲诈苏承瑞、苏承明,到后来贩卖香皂,再到白糖生意结束期间的所有收支。
当他的目光,落到最下方那个用朱笔圈出的总额之时。
苏承锦揉了揉眼睛,又看了一遍,才抬起头,用一种极度不确定的眼神看着诸葛凡。
“八百七十万……两?”
他的声音都有些发飘。
诸葛凡的脸上,是毫不掩饰的笑意。
他点了点头。
“刚开始卢公子把账本给我的时候,我和白姑娘也没信。”
“我二人,一人对着算盘,一人对着账本,整整对了三遍。”
“确实是这个数。”
苏承锦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是该哭还是该笑了。
别说这辈子,他上辈子、上上辈子,几辈子加起来,也没见过这么多钱。
他沉默了许久。
然后,他小心翼翼地将账本合上,双手捧着,郑重其事地递还给诸葛凡。
“保管好了。”
“这可是我全部的家当。”
“要是出了问题,我就带着你们所有人,一起去街上要饭。”
诸葛凡看着他这副财迷的模样,会心一笑,伸手接过了账本。
“殿下放心。”
苏承锦收起玩笑,神色转为严肃。
“府兵的训练,如何了?”
诸葛凡开口道:“目前一切正常,有赵无疆、关临他们几个在,无需担心。”
“只是,士卒的月银……”
诸葛凡顿了顿,继续说道:“前几日,我与顾姑娘商议过此事。”
“她觉得,我们给的月银,还是太少了。”
“她的意思是,想再提一提,提到一月二两银子。”
“她让我问问您的意思。”
苏承锦闻言,没有丝毫犹豫。
“提到三两。”
诸葛凡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大梁军中,月银最高的铁甲卫和长风骑,也不过一月二两。
三两,这已经是足以让任何一个壮丁眼红的价钱。
“另外,在伙食方面,不要亏待他们。”
苏承锦的声音沉稳而有力。
“每日三餐,必须见肉。”
“目前没有稳定的财路,就先按这个标准来。”
诸葛凡看着他,脸上的笑容愈发真切。
“殿下还真是大方。”
苏承锦摇了摇头,目光深远。
“不是大方。”
“这是他们应得的。”
月色攀上夜空的时间,越来越早。
深秋的寒意并未能吹散樊梁城的热闹,长街之上,人声鼎沸,灯火如龙。
城中最负盛名的销金窟,夜画楼,更是一如既往。
丝竹声声,软语阵阵,暖香浮动,不见半分萧瑟。
一楼大堂,白知月身着一袭勾勒身段的紫色长裙,肩上松松垮垮地披着一件雪白的狐裘,更衬得她肌肤胜雪,眉眼如画。
她手中握着一柄小巧的团扇,半遮半掩,正笑吟吟地迎来送往。
“白东家。”
一名锦衣华服的富家公子摇着折扇走入楼内,目光在白知月身上打了个转,带着几分熟稔的调侃。
“许久不见您在一楼迎客了,可是找着了哪家情郎,要金屋藏娇,不理我们这些俗客了?”
白知月闻言不恼,反而将团扇移开,露出一张颠倒众生的笑脸。
她眼波流转,媚意天成。
“徐公子说笑了。”
“我若真被我家郎君养在家里,第一个要羡慕死的,不就是你么?”
被称作徐公子的青年哈哈一笑,折扇“唰”地合上。
“看来白东家近日确有好事临门,这面色,可比往日还要红润几分。”
白知月妩媚一笑,团扇轻摇,指向楼上。
“徐公子还是多想想,一会儿怎么哄咱们霜霖姑娘开心吧。”
“我可是听说,徐公子这几日没少往南城的烟潮楼跑。”
“怎么,荤的吃多了,想换换口味?”
“小心啊,一会儿素的也吃不上。”
徐公子脸上的笑容一僵,随即化为讨好的讪笑。
“哎哟,还是白东家了解我的心思,我这不是……这就上去赔罪!”
白知月看向楼上,清脆地喊了一声。
“霜霖,待客了。”
楼上很快传来一声娇俏的回应,徐公子咧嘴一笑,对着白知月拱了拱手,便迫不及待地朝楼上走去。
白知月看着他的背影,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没再搭话,转身继续招呼着其他客人。
迎来送往,八面玲珑,她将一切都处理得娴熟而从容。
然而,就在这片刻的安宁之后。
夜画楼那喧闹的丝竹声,毫无征兆地停了。
原本推杯换盏、笑语晏晏的大堂,瞬间陷入一片诡异的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投向了大门的方向。
只见一群身穿暗绿锦服的汉子,如狼群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口。
他们腰间悬挂着制式的长刀,神情冷漠。
血腥味的肃杀之气,瞬间冲散了楼内所有的暖意与靡靡之音。
客人们脸上的笑容僵住了,那些弹琴唱曲的姑娘们,更是吓得花容失色,抱着怀里的琵琶瑟瑟发抖。
白知月脸上的笑意瞬间敛去,但下一刻,那抹熟悉的妩媚笑容又重新浮现,仿佛刚才的凝滞从未发生。
她迈着莲步,摇曳生姿,主动迎了上去。
狐裘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滑落,露出一段白皙圆润的香肩。
“几位官爷瞧着面生。”
她的声音,依旧是那般软糯动听,带着恰到好处的娇媚。
“是想听曲儿,还是想看舞?”
为首之人,正是玄景。
玄景的目光落在白知月脸上,嘴角勾起玩味的笑意。
“早就听闻,夜画楼的白东家琴技一绝,冠绝樊梁。”
“今日,特来拜会,不知白东家可否赏脸,为我抚上一曲?”
他的声音温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强势。
白知月面上却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为难。
“这位爷说笑了。”
“小女子许久不曾弹琴,手都生了,哪还有本事在各位爷面前献丑。”
她微微躬身,姿态放得极低。
“况且,奴家是不待客的,还请爷莫要为难奴家。”
“哦?”
玄景脸上露出一丝可惜的神色,他点了点头,语气陡然一变。
“本以为能风雅一回,听听曲儿。”
“罢了。”
“既然白东家不赏脸,那就直接办事吧。”
话音刚落。
他身旁的一名缉查卫猛地向前一步,从怀中掏出一块黑铁腰牌,高高举起。
那腰牌之上,雕着一头面目狰狞的独角异兽。
“缉查司办案!”
声音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所有人,噤声!”
“哗啦——”
大堂内,瞬间乱作一团。
有胆小的客人,已经吓得从椅子上滑了下去。
白知月故作一惊,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慌乱,连忙上前,对着玄景堆起笑脸。
“原来是缉查司的官爷,奴家有眼不识泰山,失敬,失敬。”
她一边说,一边不动声色地从袖中滑出一张银票,想要塞过去。
“不知官爷有何吩咐?若是有用得着奴家的地方,您尽管开口。”
玄景的目光,淡淡地扫过那张银票,却没有理会。
他径直穿过人群,走到了大堂中央那座铺着红毯的舞台上。
他一撩衣摆,竟就那么在舞台中央席地而坐,姿态充满了极致的羞辱与蔑视。
白知月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她挥了挥手,示意舞台上那几个已经吓傻了的舞女退下。
随即,她对着一旁同样面无血色的管事,扬了扬下巴。
“还愣着做什么?”
“还不快去给几位官爷备上好的酒菜,拿张桌子过来!”
管事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跑去后厨。
很快,一张八仙桌被抬了上来,摆在玄景面前,一盘盘精致的酒菜流水般呈上。
玄景身后的那些缉查卫,在玄景坐下之后。
便开始两人一组,朝着楼上、后院等各个方向散去,开始了无声的搜查。
白知月看着这一幕,眼中闪过一丝冷光,面上却依旧带着笑。
她提起一壶温好的酒,亲自走到玄景面前,为他斟满一杯。
“官爷,可还满意?”
玄景没有说话。
他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肉,放入口中,细细咀嚼。
又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整个过程,不急不缓,仿佛他真的只是来此地吃酒。
他越是如此,那股无形的压力就越是沉重。
终于,他放下了酒杯,抬起眼,看向白知-月,指了指自己对面的空位。
“白东家,坐下聊聊?”
白知月面色平静。
“既然官爷想聊,奴家哪有拒绝的道理。”
说着,她便在玄景对面,优雅地跪坐下来,仪态万方,没有半分局促。
她又提起酒壶,将玄景空了的酒杯,重新斟满。
玄景端起酒杯,在指尖轻轻转动着,目光幽深。
“听说,夜画楼最近新推出了一款糕点,叫什么……雪容糕?”
“怎么今日,没见拿上来给本官尝尝?”
白知月心中了然,脸上却微微愣神,随即露出歉意的笑容。
“官爷说的是那雪容糕?”
“哎,实在是官爷您来得不巧。”
“这糕点,最近确实做得少了。”
她叹了口气,语气里满是无奈。
“主要是,最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樊梁城里好几家卖原料的铺子,都莫名其妙地被封了。”
“奴家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实在没地方去买那顶好的料子,这才停了。”
“倘若官爷想吃,改日,您提前打声招呼,奴家想办法,一定给您备上,尝个新鲜。”
玄景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他看着白知月那张真诚又无奈的脸,笑了。
“你们那雪容糕,可是用白糖做的?”
白知月“嗯”了一声,故作不解地眨了眨眼。
“是啊。”
“官爷,可是这白糖……有何不妥?”
玄景摇了摇头,端起酒杯,又喝了一口。
“不妥倒是没有。”
“只是有些好奇。”
他放下酒杯,目光如刀,直直地刺向白知月。
“你的白糖,都是从何处所买?”
白知月笑容不变,摊了摊手,一脸无辜。
“这……官爷可就问倒我了。”
“您也知道,奴家只管着楼里迎来送往这点事,采买记账这些,向来是不沾手的。”
她顿了顿,朝着不远处一个吓得脸色发白的账房先生招了招手。
“官爷且等一下。”
那账房先生战战兢兢地跑了过来,跪在桌边。
白知月笑着开口,语气轻松。
“官爷想知道,咱们楼里的白糖,都是从哪里买的,你跟官爷说说。”
那账房先生闻言,不敢抬头,只是磕磕巴巴地回忆道。
“回……回官爷,小的……小的们都是在城里各家南北货铺子采买的。”
“城南的张记,城北的李记,还有西市的王家铺子……都……都买过。”
“账……账本上,都有详细的记载。”
白知月“嗯”了一声,对着账房先生挥了挥手。
“去,把这几个月的账本,都拿来,给官爷过目。”
“是,是!”
账房先生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跑向后堂。
玄景看着这一幕,并未阻止。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白知月,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闪烁着莫名的光。
很快,几本厚厚的账册被抱了上来,恭恭敬敬地放在了桌上。
玄景没有碰那几本账册。
他的目光甚至没有在上面停留超过一息。
他只是看着白知月,那双深邃的眼眸里,不起波澜,却仿佛能映照出人心最深处的秘密。
“白东家。”
玄景的声音依旧温和。
“城南的张老板,此刻就在我缉查司里做客。”
“他的账本,我一页一页翻过,很干净。”
“没有一笔,是与你夜画楼有关的生意来往。”
大堂内,那刚刚因为有了转机而稍稍松弛的气氛,瞬间再次绷紧,甚至比之前更加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白知月那张美得不可方物的脸上。
白知月脸上的笑容,出现了一刹那的凝固。
她像是真的愣住了,那双妩媚的桃花眼眨了眨,透出纯粹的茫然。
“城南的张老板?”
她重复了一遍,随即扭头,看向还跪在地上的那个账房先生,眉头微蹙。
“是哪个?”
账房先生的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他不敢看玄景,也不敢看白知月,只是把头埋得更低,声音细若蚊蝇。
“东家……是……是城南张记的……张东成……”
“张东成?”
白知月重复着这个名字,脸上露出思索的神色,随即摇了摇头,转头看向玄景,一脸的无辜与坦然。
“官爷,奴家确实没听过这个名字。”
她说完,仿佛才想起什么,伸出纤纤玉指,翻开了桌上那本厚厚的账册。
她的动作不快,一页,一页,仔细地翻看着。
大堂里静得可怕,只剩下纸张翻动的“沙沙”声。
忽然,她的动作停住了。
她的柳眉紧紧拧在了一起。
她抬起头,目光如刀,射向那个已经快要瘫软在地的账房先生。
“官爷说,张老板的账本上,没有我们楼里的记账。”
她的声音,冷了下来。
“那你这账上记着的,又是从何而来?”
账房先生的身体猛地一颤,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骨头,瘫坐在地,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是……是……前几日……”
他磕磕巴巴,语无伦次。
看着他这副模样,白知月眼底闪过一丝冷光。
但她脸上的表情,却从冰冷转为恍然,随即又化为一丝自嘲的苦笑。
她没有再逼问账房,而是对着后厨的方向,清脆地喊了一声。
“王厨子!”
片刻之后,一个身形微胖、穿着一身白色厨子服的中年男人,从后厨连滚带爬地跑了出来。
他显然也知道了前堂发生的事,一张脸上满是汗水,神情惊恐。
“东……东家……”
白知月看着他,脸上的表情已经恢复了平静,声音也温和了下来。
“你别怕。”
“我问你,你老实回答便是。”
“这几个月,咱们楼里做雪容糕,一共采买了多少斤白糖?”
王厨子不敢有丝毫隐瞒,他努力地想了想,才小心翼翼地回答。
“回东家,前后加起来,应该……应该有一百斤出头。”
一百斤。
这个数字一出。
白知月将那本摊开的账册,往桌子中央重重一放。
她的眼神,冰冷地扫过那个瘫在地上的账房先生。
“那你这账上,清清楚楚记得三百斤白糖。”
“多出来的那二百斤,是进了谁的肚子?”
她不再看那账房,而是站起身,对着玄景,敛衽一礼,脸上带着浓浓的歉意与几分被家贼背叛的恼怒。
“倒是让官爷见笑了。”
“奴家也没想到,自己家里,竟然出了这等监守自盗的家贼。”
这一番操作,行云流水。
将自己从嫌疑人的位置,摘得干干净净,甚至还变成了受害者。
玄景静静地看着她。
看着她脸上那恰到好处的愤怒与羞恼。
他笑了。
他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菜,放入口中,慢慢咀嚼。
就在这时。
那些派出去搜查的缉查卫,陆续从各个方向走了回来。
他们走到玄景身后,无声地站定。
其中一人上前一步,在玄景耳边低声汇报。
“司主,楼里都搜过了。”
“只在后厨的库房里,搜到了几斤尚未用完的白糖。”
“其余地方,什么都没有。”
玄景“嗯”了一声。
他放下了筷子,用餐巾擦了擦嘴角,动作优雅。
他站起身,目光扫过白知-月,又落在那抖如筛糠的账房先生身上。
“既然如此,那本官也就不耽误白东家赚钱了。”
他的语气,听不出喜怒。
“只是这家贼,还是要好好收拾的。”
“我就不打扰了。”
他顿了顿,脸上重新挂起那抹温和的笑容,只是那笑意,不达眼底。
“希望改日,能有机会,听一听白东家的琴声。”
说完,他不再停留,一甩衣袖,转身便朝着门外走去。
那群如狼似虎的缉查卫,也无声地跟在他身后,很快便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那股压在所有人头顶的肃杀之气,也随之消散。
夜画楼内,死一般的寂静之后,瞬间爆发出劫后余生的喧哗。
客人们擦着冷汗,窃窃私语。
姑娘们拍着胸口,心有余悸。
只有白知月,依旧静静地站在那张八仙桌前。
她脸上的笑容,在那群缉查卫离开的瞬间,便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漠然。
她甚至没有再看那个瘫在地上的账房先生一眼。
只是对着一旁同样脸色煞白的管事,淡淡地开口。
“来人。”
“带下去。”
简单的三个字,却带着不容置喙的森然。
立刻有两名身形壮硕的龟公从角落里走出,一左一右,架起那已经吓得失禁的账房先生,像拖一条死狗一样,朝着后院拖去。
“东家!东家饶命啊!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账房先生凄厉的哭喊求饶声,很快便被后院的风声所吞没。
白知月仿佛什么都没听见。
她走到门口,看着玄景等人消失的方向,夜风吹动着她紫色的裙摆和肩上的狐裘。
长街之上,灯火通明。
玄景走在最前方,步履不急不缓。
一名跟在他身侧,明显是心腹的缉查卫,终于忍不住开口。
“司主,属下看那白知月言辞恳切,账目也无甚破绽,搜查结果也对得上。”
“此事……恐怕真的与夜画楼关系不大。”
“那账房,倒确实像是监守自盗。”
玄景的脚步没有停。
他轻笑了一声。
“替死鬼罢了。”
那名心腹一愣,脸上露出不解之色。
“账本是真的,账房贪钱也是真的,但白知-月很早就知道账房贪钱的事情,她早就想好要拿这事应付我了。”
玄景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了然。
“一个女人,本事这般大,厉害。”
玄景的嘴角,勾起一抹佩服的笑意。
心腹恍然大悟,随即又有些不甘。
“那我们就这么算了?”
“司主,要不要属下派人……”
玄景抬手,打断了他的话。
“不必。”
“派人盯死夜画楼,尤其是那个白知月。”
“是!”
心腹躬身领命。
他刚准备退下,又想起一事,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
“对了,司主。”
“有件事,属下觉得,或许应该跟您说一下。”
玄景“嗯”了一声。
那心腹的语气,变得有些古怪。
“方才那名女子,白知月……”
“据我们之前收集的情报,她,就是一个月前,被九皇子从烟花之地带回府里的那个女人。”
玄景前行的脚步,猛地顿住。
他缓缓转过身,夜风吹动他玄色的衣袍,灯火在他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
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里,有什么东西碎裂开来,错愕一闪而逝,取而代之的,是猎人锁定目标时,那种极致的、嗜血的兴奋。
他嘴角的弧度越扩越大,在长街的灯火下,显得森然而玩味。
“有意思。”
他低声自语,像是在品尝一道绝世美味。
“看来,我还得再去会一会,我们这位……九皇子殿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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