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嘹亮的军号声划破黎明，将苏茉莉从睡梦中唤醒。
她睁开眼，有那么一瞬不知身在何处。直到看见窗外整齐的红砖楼房，和远处操场上奔跑的士兵身影，才恍然记起自己已经身在部队大院。
身旁的位置空着，赵振国不知何时已经起床，军绿色的被子叠得棱角分明，像一块豆腐块摆在床头。
苏茉莉连忙起身，换上那件枣红色毛衣和藏蓝色长裤，将长发编成两条整齐的辫子。推开卧室门，就看见赵振国正从厨房走出来，手里端着两个铝制饭盒。
“醒了？”他将饭盒放在茶几上，“食堂打的早饭，趁热吃。”
苏茉莉惊讶地看着他：“你...你去食堂了？”
“习惯了早起。”赵振国打开饭盒，里面是金黄的玉米粥和两个白面馒头，还有一小碟咸菜，“今天我要去师部报到，你自己在家可以吗？”
“可以的。”苏茉莉连忙点头，心里却有些忐忑。
饭后，赵振国穿上军装外套，肩章上的金星在晨光中闪闪发亮。他走到门口，又转身回来，从口袋里掏出一叠饭票和几张纸币放在桌上。
“这些你先用着，缺什么就去服务社买。”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中午我去食堂打饭回来。”
苏茉莉送他到门口，看着他挺拔的背影迈着标准的军人步伐走下楼梯，心里涌起一股说不清的滋味。
关上门，她打量着这个陌生的家。客厅宽敞明亮，朝南的窗户透进温暖的阳光，那几盆绿植在阳光下舒展着叶片。她伸手摸了摸沙发，军绿色的布料厚实耐磨，针脚细密均匀。
这就是她以后的家了。
她挽起袖子，开始收拾行李。将带来的衣物一件件叠好放进衣柜，当她把赵振国那两身新衣裳挂进衣柜时，指尖在布料上流连片刻，心里泛起一丝甜蜜。
“咚咚咚——”
敲门声突然响起，打断了她的思绪。
苏茉莉整理了一下衣襟，深吸一口气，才走过去开门。
门外站着王亚玲，今天换了一件红色格纹外套，卷发梳得整整齐齐，脸上堆着热情的笑容。
“茉莉同志，吃早饭了吗？我特意来带你去服务社转转，熟悉熟悉环境。”
苏茉莉犹豫了一下，还是点点头：“那麻烦王大姐了。”
锁好门，跟着王亚玲走下楼梯。清晨的大院里已经热闹起来，穿着军装的男人们行色匆匆，女人们则三三两两地拎着菜篮子往同一个方向走。
“那就是服务社。”王亚玲指着不远处一栋平房，“买菜买日用品都在那里。旁边是食堂，团级以上干部家属可以打饭回家吃，也可以在那儿吃。”
一路上，不少人都向她们投来好奇的目光。王亚玲似乎很享受这种关注，声音不由得提高了八度：
“这是赵团长的未婚妻，茉莉同志，刚从农村来。”她特意加重了“农村”两个字。
苏茉莉抿了抿唇，面上却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大家好，我叫苏茉莉。”
服务社里人头攒动，货架上整齐地摆放着各类商品，从油盐酱醋到布匹文具，应有尽有。苏茉莉惊讶地发现，这里的东西比县城的供销社还要齐全。
“茉莉同志以前没见过这么大的商店吧？”王亚玲拿起一匹藏蓝色布料，故意大声说，“这料子做裤子最好，就是价格贵了点，一尺要三毛五呢。你们农村人节省，怕是舍不得买吧？”
周围几个正在挑选商品的女人都转过头来，目光在苏茉莉身上打量。
苏茉莉不慌不忙地走上前，伸手摸了摸那布料，微笑道：“这料子确实不错，不过织得不够密实，容易磨损。振国在部队训练量大，我还是给他买军用布料做裤子更耐穿。”
她语气平和，却精准地指出了布料的缺点，更自然地叫出了赵振国的名字，显得亲密又得体。
王亚玲一时语塞，脸上的笑容有些挂不住。
就在这时，一个温和的声音插了进来：“茉莉同志说得对，军用布料确实更耐穿。”
苏茉莉转头，看见一个三十多岁、梳着齐耳短发的女人站在旁边，手里拎着一个菜篮子。她穿着朴素的灰色外套，但气质温婉，让人心生好感。
“我是后勤处刘处长的爱人，李秀英。”女人微笑着自我介绍，“你就住我们家楼上，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随时可以来找我。”
王亚玲冷哼一声，转身去别的货架了。
李秀英压低声音对苏茉莉说：“别在意她的话，她就是那个性子。大院里什么人都有，你慢慢就习惯了。”
苏茉莉感激地点点头：“谢谢李大姐。”
买完东西，苏茉莉跟着李秀英一起往回走。路上，李秀英细心地给她介绍大院的情况：哪家的孩子在哪上学，什么时候放电影，卫生所在哪里...
“对了，下周三大院妇联有活动，你要不要来参加？”李秀英热情地邀请，“就是姐妹们聚在一起学习、做做手工。”
苏茉莉欣然答应：“好啊，我一定来。”
回到家，苏茉莉把买来的东西归置好，坐在沙发上长长舒了一口气。这第一关，她算是勉强过了。
但她也明白，这仅仅是个开始。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大院里，不知还有多少双眼睛在暗中观察着她，多少张嘴在议论着她这个“高攀”了赵团长的农村姑娘。
中午时分，赵振国准时带着午饭回来。他敏锐地察觉到苏茉莉情绪的变化。
“今天出去了？”
“嗯，和王大姐去了服务社，还遇见了李大姐。”苏茉莉轻描淡写地说。
赵振国点点头：“李秀英人不错，王亚玲...”他顿了顿，“她的话不必太在意。”
苏茉莉给他盛了一碗饭，微笑道：“我知道。”
饭后，赵振国难得地没有立刻回部队，而是坐在沙发上，认真地看着苏茉莉：
“下周我要去军区开会，大概三天。你一个人在家，可以吗？”
苏茉莉心里一紧，但还是坚定地点头：“你放心去，我能照顾好自己。”
她知道，这将是她在军营大院独立面对的第一个考验。
而对门王亚玲家，此时也正热闹着。
“看见没有？赵振国这才回来第二天，就要出差了。”王亚玲对来串门的几个女人说，“要我说，这新婚燕尔的，怎么就舍得撇下新媳妇一个人？”
“听说那姑娘才初中毕业，跟赵团长差着档次呢。”
“长得倒是漂亮，可这婚姻啊，光靠脸蛋可维持不了多久。”
女人们七嘴八舌地议论着，谁也没注意到，在门外路过的一个身影，将这些话一字不落地听了去。
苏茉莉站在楼梯口，手里拎着垃圾袋，面色平静。她轻轻退后几步，故意加重了脚步声，才重新走上前。
议论声戛然而止。
她推门进屋，关上门的那一刻，眼神变得坚定。
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她就一定要走出个样子来。不仅要当好赵振国的妻子，更要在这个大院里，赢得属于自己的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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