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州浮桥在晨雾中若隐若现,如同一头匍匐在河面上的钢铁巨兽。由粗大原木和数百个密封油桶捆扎而成的浮箱单元,通过铁链和特制榫卯紧密连接,形成了一条宽阔而稳固的水上通道。浮桥两侧,临时打下的木桩和抛下的石锚牢牢固定着整体结构,蒸汽龙门吊的巨大臂膀依然矗立在两岸,仿佛守护这奇迹的巨人。
第一批通过浮桥的,并非作战部队,而是由石柱带领的格物院工程队和大量随军民夫。他们携带着铁轨、枕木、道钉和各类工具,任务是在浮桥两岸迅速铺设临时铁路连接线,确保后续部队能够无缝衔接。
“动作快!枕木间距必须一致!道钉要砸实!”石柱的声音已经沙哑,但依旧在浮桥和两岸来回奔走,亲自检查每一处细节。赵德柱跟在他身边,时不时用粗糙的手掌拍打浮箱,倾听传来的声音,判断结构的稳定性。这位老工匠的脸上混杂着疲惫与前所未有的荣光。
对岸,李如松立马高坡,猩红斗篷在晨风中拂动。他举着单筒望远镜,仔细观察着浮桥和工程队的作业,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赞叹。“他娘的……真成了……这帮玩铁疙瘩的读书人,还真能把路修到水上去!”他放下望远镜,对身旁的副将道,“传令前锋游骑,再向外放出二十里!一只鸟也不准放过!绝不能让朱翊镠的探马摸到这边来!”
与此同时,济南城外,巨大的联军兵站已是人喧马嘶,秩序井然。一列由三台“泰山级”蒸汽机车牵引的加长军列,正喷吐着浓烟,缓缓驶入刚刚加固完毕的站台。车厢并非传统的客运车厢,而是经过格物院特殊改造的运兵车——加固的底盘,两侧开有射击孔,顶部甚至预留了架设轻型火炮和机枪(如果未来开发出来的话)的位置。
站台上,林昭正在做最后的动员。他面前是即将作为第一波快速突击力量登车的五千名南军精锐火枪手和一个营的轻型炮兵。
“……尔等乃联军锋刃,帝国希望!此去,沿铁路北上,直插敌寇心腹!记住,你们的速度,就是胜利的保障!你们的纪律,就是百姓的福音!铁路沿线,已安排护路支队清除障碍,但敌军绝不会坐视!沿途若有骚扰,以火力驱散为主,不可恋战!目标只有一个——以最快速度,兵临北京城下!”
“万胜!万胜!万胜!”士兵们以枪顿地,发出有节奏的怒吼,眼中燃烧着战意与对新技术载具的信心。
沈云漪没有出现在喧闹的站台。她在兵站旁一个由仓库改建的临时工坊里,这里成了“破浪”号修复和浮桥后方技术支持的中心。她的面前摊开着浮桥的最终结构图和第一批通过浮桥的机车数据反馈。脸色依旧苍白,但精神高度集中。
“先生,石柱队长那边传来消息,浮桥通行状况良好,第一台空载机车已安全通过,正在进行满载测试。”陈芸拿着一份刚译出的电文快步走来(得益于沿铁路线架设的有线电报,信息传递速度大大加快)。
沈云漪接过电文仔细看着,点了点头:“告诉石柱,满载测试通过后,立即进行双向交替通行压力测试。我们必须确保浮桥能承受连续不断的运输强度。”她揉了揉眉心,看向仓库一角正在重新锻造的“破浪”号明轮叶片,“这边也要加快,一旦北伐主力北上,‘破浪’号必须尽快恢复,保障运河补给线的安全。”
“是,先生。”
下午未时,第一批满载士兵和装备的军列,在一声悠长汽笛声中,缓缓驶离济南站。钢铁车轮碾压着刚刚检修一新的钢轨,发出节奏鲜明而有力的“哐当”声。车速逐渐加快,窗外的景物开始飞速后退。
车厢内,许多第一次乘坐火车的北军士兵(他们被混编入后续批次)好奇又紧张地打量着周围。平稳、快速、不受天气影响……这种前所未有的机动方式,让他们感到新奇,也隐隐明白了为何李帅如此看重这条“铁路子”。
林昭站在首列军列的车尾观察平台上,望着身后不断延伸的铁路线,以及更远处那如同巨龙般蜿蜒跟进的后续列车,心潮澎湃。这就是钢铁的力量,这就是技术带来的变革。它正在以前所未有的方式,重塑战争的形态。
军列呼啸,穿过原野,掠过村庄。沿途的百姓纷纷驻足,目瞪口呆地看着这钢铁长龙裹挟着风雷之势北上。消息像野火般蔓延——“朝廷的天兵坐着铁马来了!”
然而,平静并未持续太久。
就在军列通过德州,进入河北地界后不久,前方铁轨上突然出现了障碍物——几棵被砍倒的大树横亘在路中央!
“前方障碍!减速!战斗准备!”列车护卫队立刻发出警报。
车速缓缓降低。几乎在同一时间,铁路两侧的土沟和树林里,响起了零星的火铳声和弓弦声!数十名穿着杂乱服装,但动作矫健的伏兵跃出,呐喊着向列车冲来!显然是朱翊镠派出的死士或收买的地方土匪,意图迟滞联军北上速度。
“不要停车!”护卫队长厉声喝道,“第一、二小队,窗口火力压制!第三小队,准备车顶拒马!”
训练有素的南军士兵迅速反应。靠窗的士兵利用射击孔向外精准点射,冲在前面的伏兵顿时倒下一片。同时,车厢顶部的舱盖打开,早有准备的士兵将一种可快速组装的、带有尖刺的铁丝拒马推下车顶,滚落到列车两侧,有效阻碍了后续伏兵的靠近。
整个过程,军列甚至没有完全停下,只是在低速行驶中完成了防御和驱离。当最后一名伏兵被火枪击倒在路基旁,障碍物也被迅速推下轨道后,军列再次加速,扬长而去。只留下身后一片狼藉和零星的呻吟。
类似的骚扰在后续路程中又发生了两起,但规模都不大,在联军严密的护卫和列车自身的防御面前,如同螳臂当车。
消息通过电报传回后方指挥部,林昭只是淡淡回复:“意料之中,按原计划推进。”
真正的考验,在北京。
紫禁城内,武英殿(朱翊镠临时听政之处)气氛压抑得让人窒息。
“废物!都是一群废物!”朱翊镠将一份奏报狠狠摔在地上,英俊的面容因愤怒而扭曲,“几百人,连让他们的铁马停一个时辰都做不到?!”
兵部尚书赵志皋跪在地上,冷汗涔涔:“陛……陛下息怒。叛军护卫严密,列车……列车本身也如同移动堡垒,小股袭扰,确实难以奏效……”
“难道就眼睁睁看着他们坐着那鬼东西,一路开到朕的京城脚下吗?!”朱翊镠咆哮,“葡萄牙人的炮呢?不是说到天津卫了吗?!”
“回陛下,葡萄牙舰队已抵达大沽口,正在卸运火炮和雇佣兵。但……但叛军速度太快,恐怕……恐怕来不及在通州一带组织有效防线了……”
朱翊镠跌坐在龙椅上,脸色铁青。他原本以为炸毁沧州大桥至少能拖延半个月,没想到对方竟奇迹般地搭建了浮桥!这完全打乱了他的部署。林昭……沈云漪……还有那些该死的格物院妖人!
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和绝望,深吸一口气,对身旁的心腹太监低声道:“去,把‘那些人’给朕叫来。既然明的不行……那就别怪朕用些非常手段了。”
心腹太监身体微微一颤,似乎明白了什么,不敢多言,躬身退下。
殿外,北方的天空积聚起厚重的乌云,隐隐有雷声传来。山雨欲来风满楼,钢铁的洪流与古老的皇权,即将在这片积淀了数百年帝王之气的土地上,展开最后的、也是最惨烈的碰撞。而联军的先锋军列,已然撕破沿途微弱的抵抗,如同刺出的利剑,锋芒直指那座至高无上的城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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