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的夜本该是月白风清，此刻却被血腥味浸得发黏。
值夜的小太监端着参汤刚转过廊角，便被一具倒在门槛的侍卫尸体绊了个踉跄。
青瓷碗地裂成两半，参汤混着暗红血渍在金砖上蜿蜒，他抖如筛糠的手刚要去推殿门，却见门内影影绰绰倒着七八具甲胄——全是御前带刀侍卫。
弑、弑君了！小太监的尖叫刺破宫禁，惊得檐下栖鸟扑棱棱乱飞。
当沈青竹提着青锋剑撞开紫宸殿大门时，龙案后的明黄身影正蜷缩在御座下，浑身发抖。
萧景琰的皇冠歪在一边，腰间玉圭碎成几截，左手还攥着半片染血的衣袖，指缝里渗出的血珠滴在受命于天的玉玺上，将字染成了刺目的红。
陛下！沈青竹单膝跪地，剑尖撑地稳住身形。
她扫过满地尸体，每具侍卫的咽喉都有整齐剑痕——是她暗卫营惯用的青竹刺。
可当目光落在龙案旁的血书时，她耳尖猛地一跳：那分明是顾昭的字迹，笔锋刚劲如枪挑，写着萧景琰昏聩，当诛。
青...青竹。萧景琰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指甲几乎要掐进她肉里，不是顾卿，不是他...那些人...那些人会变样子，他们的脸...会变成顾卿的脸...他喉间发出破碎的呜咽，朕看见顾卿举剑刺过来，可下一刻...下一刻又变成了...变成了...
沈青竹瞳孔骤缩。
她反手扣住萧景琰的脉门，指尖触到的是狂乱如擂鼓的心跳。
帝王的命盘本应稳若泰山，此刻却像被人用钝刀搅成了乱麻——这不是被惊吓后的紊乱，更像是被某种幻术强行篡改了记忆。
传太医院！她扯下外袍裹住萧景琰，转头对跟进来的内官冷喝，封锁紫宸殿，任何人不得进出，违者格杀！话音未落，她已跃上屋檐，腰间暗卫令牌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此时城东福来客栈的二楼，顾昭正就着油灯翻一本《六韬》。
窗外突然传来密集的马蹄声，他放下书走到窗边，正看见火把如海潮般涌来，当先一员大将手持尚方宝剑，剑尖直指客栈：顾昭弑君，罪大恶极！
尔等速速交出反贼，否则格杀勿论！
弑君？顾昭眉峰一挑。
他反手摸向腰间，那里挂着沈青竹送的竹笛，笛身还留着她刻的字。
指尖刚碰到笛尾暗格，窗纸地被剑气割破，一支带信的箭矢钉在案上——是沈青竹的飞鹰传书，字迹潦草得几乎要划破绢帛：紫宸有变，景琰未死，速避！
顾昭！楼下传来禁军统领的暴喝，再不出降，烧了这客栈！
顾昭突然笑了。
他解下外袍搭在椅背上，从怀中摸出半块阴司玉牌——镇魂殿的气息在识海翻涌。
窗外火把映得他眉眼分明，指节抵着下巴喃喃：影命符...能伪造命格的幻术，难怪现场会有我的字迹。
萧承宇，你等这一天多久了？
话音未落，门地被撞开。
二十余把长枪齐指他心口，为首的千夫长额角渗汗：反贼，跟我们走！
顾昭举起双手，腕间银链在火光下晃了晃：好，我跟你们去。
与此同时，南陈观星阁的星盘突然剧烈震颤。
月婵正用朱砂点算二十八宿，青铜盘上的星突然偏离轨道，在方位撞碎了三颗辅星。
她指尖一痛，朱砂笔扎进掌心，血珠滴在星盘上，竟在字命格处晕开一片墨色——不是凶煞，而是被刻意掩盖的假象。
取龟甲。她对侍女沉声道。
龟甲在火上烤出裂纹的瞬间，她突然捏碎龟甲，碎片扎进掌心：假的！
弑君命格是被影命符篡改的！她扯下腰间星纹丝绦，快速打成结印，口中念诀：北辰引光，照破虚妄——
一道银光从星盘射出，穿透窗纸直飞南梁方向。
顾昭被押入天牢时，后颈突然一热。
他知道那是月婵的星纹传信，低头看时，囚衣内袋里不知何时多了片银鳞，上面用星力刻着：弑君非君命，影符覆虚妄。
天牢的潮气漫上来，他闭起眼，意识沉入识海。
阴司镇魂殿的殿门打开，阴时室的时间流速瞬间拉到十倍——他需要在这有限的时间里，推演所有可能。
紫宸殿的侍卫伤口是青竹刺，但沈青竹的剑从不染无辜。
萧景琰说脸会变，影命符的幻术能拟态，却改不了命格。他指尖轻点虚空，阴司殿墙上浮现出紫宸殿的投影，血书的墨里混着冤魂怨气...是用孟婆汤洗过的记忆做墨？
突然，他的目光定格在投影里龙案下的半片玉坠——那是北周玄甲军特有的虎纹玉，秦雨桐曾说过，萧承宇的母妃是北周宗室，他从小佩戴这样的玉坠。
找到了。顾昭睁开眼时，天牢外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他摸出袖中判官笔，笔尖蘸了蘸掌心血（功德不够，只能用自身精血为引），在囚服内衬画了道镇魂符。
当狱卒来换班时，他突然踉跄撞向铁栏，笔尖擦过狱卒后颈——那是影命符的标记，怨气顺着笔尖涌入阴司殿。
萧承宇...他低笑出声，血顺着下巴滴在青石板上，你以为用影命符篡改记忆，就能掩盖你身上的北周龙气？
深夜，天牢最深处的密室。
顾昭被锁在青铜柱上，听着远处传来更漏声。
突然，墙缝里渗出几缕黑雾，他闭起眼，神识顺着黑雾延伸——
顾昭，你这一死，南梁将由我重掌。
阴恻恻的声音让他睫毛一颤。
他见萧承宇站在暗室里，手中黑玉令牌泛着幽光，上面天机殿残部的刻痕像活了般蠕动。
萧承宇指尖抚过令牌，喉间溢出癫狂的笑：等你人头落地，我便用这令牌召来天机殿余孽，让南梁变成人间炼狱——
顾昭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他能感觉到镇魂阵在识海蠢动，阴兵们的甲胄摩擦声若有若无，像蛰伏在黑暗里的潮水。
别急。他对着空气轻声道，很快，你们就该出来见见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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