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户村的晨雾还未散尽，山巅星阵残留的焦糊味混着露水浸进鼻腔。
月婵蹲在碎玉灯旁，素绢缠着的腕间仍泛着青，指尖拈起半粒星砂——本该流转银芒的星砂此刻暗沉如灰，像被抽干了所有灵气。
“姑娘，这七盏引魂灯……”星童小九抱着乌木匣子凑过来，发顶的道髻被山风掀得乱颤，“还要收吗？昨夜反噬太凶，余下的星砂怕是镇不住命轨了。”
月婵将星砂捏碎在掌心，细沙从指缝漏下，在泥地上洇出浅灰色的痕。
她望着山脚下那方青竹掩映的山洞，洞前晾着的兽皮在晨风中晃荡，像极了昨夜顾昭推开竹窗时，眼底那抹若有若无的笑。
“收。”她声音轻得像飘在雾里，“昨夜他站在阵外，却能反制星图。我在命轨里瞥见他的影子——不是凡人该有的命格。”
小九的手指在匣沿抠出个白印：“可您是观星师，连陛下的天命都能算……”
“他窥到了我的命理。”月婵突然直起腰，广袖带起一阵风，吹得碎玉灯的残骸哗啦作响，“星盘裂的时候，我分明看见自己的命线缠上了他的。”她转身看向停在村口的青骢马，鬃毛上还沾着晨露，“去备两套粗布衣裳，我要亲自跟上去看看。”
山洞里，顾昭盘腿坐在草席上，识海中的阴司镇魂殿泛着幽光。
昨夜月婵的星图残像在虚空中流转，他指尖抵着眉心，现代战术推演的思维惯性让他本能地拆解每道星轨——直到某颗子星突然扭曲成陌生的轨迹，像块突兀的补丁嵌在星图里。
“这是……”他瞳孔微缩。
前世记忆碎片突然翻涌：地府判官殿的典籍里，“天机未定之人”的命格本应是混沌雾团，可这颗子星却露出了穿越者特有的“接缝”。
若再有观星师用秘术探查，这漏洞怕是藏不住。
“白无常。”他低唤一声。
白影从殿门飘出，面无表情的鬼面下，喉结动了动——这是他保留生前记忆的标志。
“宿主。”
“带一队阴兵暗中盯着南陈那两人。”顾昭指了指窗外月婵离去的方向，“他们若靠近五十丈内，立刻传讯。切记，莫要让活人察觉阴煞气。”
白无常的鬼面泛起冷光：“是。”话音未落，已化作一缕黑烟钻进地缝。
午时的集市熙攘如沸。
顾昭背着竹篓穿过肉摊，猪骨碰撞的脆响里，他眼角余光瞥见街角青布裙的身影——月婵换了身粗布衣裳，发间的玉簪换成了木梳，却仍掩不住袖中若隐若现的星图边角。
他蹲在药材摊前翻捡杜仲，陶瓮里的清水映出身后人影。
“老板，这味黄精怎么卖？”他指尖敲了敲瓮沿，水面荡开涟漪，将月婵的倒影揉成碎片。
“三文钱半两。”药商搓着油腻的手，“公子要的话，算你两文半——”
“沈姑娘。”顾昭突然直起腰，竹篓往臂弯一收，“湘东王的信，可带来了？”
沈青竹从街角转出来，腰间铁剑的铜铃被风撞响，惊得月婵慌忙闪进茶棚。
她挑眉看了眼顾昭，又扫过不远处茶棚里晃动的青布裙角，冷笑：“萧绎说边境有北周长枪营异动，让我来问你……”她话锋一转，目光落在顾昭递来的药包上，“这是什么？”
“防窥的符纸。”顾昭压低声音，“南陈的观星师最擅追踪命理，你贴身带着，他们的术法会被引到山雀身上。”
沈青竹指尖一紧，药包上的符纹刺得她掌心发烫。
她抬眼望向茶棚，正撞见月婵掀开草帘的刹那——两人目光相撞，月婵的茶盏“当啷”落地，碎瓷片溅到脚边。
“看来，有人不请自来。”沈青竹的手按上剑柄，剑穗上的铜铃又响了一声，比方才更急。
顾昭却笑了，他望着月婵慌乱转身的背影，将最后一味药材丢进竹篓：“她若真走了，倒无趣了。”
夜色漫上山头时，顾昭的山洞亮起灯火。
他取出判官笔，笔尖在冥簿上悬了片刻——这是他第一次用功德写“隐”字。
墨色泛着幽蓝，顺着笔锋渗进纸页，像一滴墨坠入深潭，缓缓晕开。
“隐。”他轻声念出，冥簿突然泛起冷光，照亮整间山洞。
识海中的镇魂殿震颤起来，殿外的阴兵虚影跪伏在地，连白无常的鬼面都浮现出敬畏之色。
山风突然停了。
百米外的树后，月婵攥着星盘的手沁出冷汗。
她能感应到顾昭的命轨本应像团火，此刻却如坠浓雾，连半丝火星都寻不见。
“他……已经察觉我来了？”她指尖按在星盘裂痕上，反噬的灼痛从腕间窜到心口，“怎么会这么快？”
星童小九从暗处摸过来，怀里还揣着从集市顺来的炊饼：“姑娘，要回客栈吗？这山风……”
“等。”月婵打断他，星盘上的裂痕突然渗出银光，像有什么在深处翻涌，“他藏得越紧，我越要知道，这团雾里究竟藏着什么。”
南陈国师府的密室里，烛火被阴风吹得忽明忽暗。
玄机子抚着龟甲的手顿住，龟背上的裂纹突然扭曲成陌生的形状——那是他从未见过的命轨，像被刀砍断的线，又像被火烤皱的纸。
他抬起头，白眉下的眼睛里翻涌着阴云。
“这天下……”他喉结动了动，声音像被砂纸磨过，“是要出大乱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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