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怀远在大会上那番措辞严厉、立场鲜明的表态,如同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暴,瞬间涤荡了弥漫在厂区上空的污浊空气。谣言并未完全消失,但至少从明面上,再也无人敢公然议论、以此刁难林晓怼。那些或同情、或好奇、或幸灾乐祸的目光,也大多收敛了起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夹杂着敬畏和疏离的安静。
钱副主任彻底偃旗息鼓,再见到林晓怼时,甚至会勉强挤出一丝尴尬的笑意。攻关小组内部那个曾犹豫不决的铣工技工,也重新变得积极起来。
林晓怼知道,这暂时的平静,是顾怀远用他自身的权威和声誉,为她强行开辟出来的一方天地。她不能辜负这份庇护,更不能停下脚步。她必须用更快、更扎实的成果,来证明自己的价值,也证明他的力挺没有错。
她几乎将全部身心都投入到了精密连接件合格率提升的攻坚战中。白天,她带着小组成员,根据之前梳理出的关键问题点,在各个车间进行更精细的测试和工艺调整。车工工序的基准统一夹具终于在小范围内试用,铣工工序的加工参数进行了优化,热处理班组也配合调整了工艺曲线。她像一个不知疲倦的陀螺,在各个工序间协调、沟通、解决突发问题,笔记本上记满了各种数据和调整记录。
晚上,筒子楼那间小屋的灯光总是亮到很晚。她伏在案头,用那支黑色钢笔,在深蓝色笔记本上梳理数据,分析趋势,绘制图表,撰写阶段总结。困了就用冷水洗把脸,饿了就啃几口冷掉的杂粮馒头。身体的疲惫达到了极限,但精神却因为目标的临近而异常亢奋。
顾怀远依旧没有过多干预她的具体工作,但他仿佛一台精准的雷达,总能在她最需要的时候,提供关键的支持。有时是一张写有某个关键公式或标准号的纸条,被夹在她需要审阅的文件里一起送回;有时是她正苦思冥想某个热处理参数的影响时,相关资料就已经出现在生产技术科,并由科长“恰好”转交给她;甚至有一次,她深夜从车间回宿舍,远远看到研究所107办公室的灯光也还亮着,与她那扇小窗的微光,隔着沉沉的夜色,无言地对望。
他们之间,仿佛形成了一种无需言语的默契。他在前方为她挡风遮雨,清除障碍;她在后方奋力冲锋,攻城略地。这种并肩作战的感觉,让她孤独前行的路上,多了份难以言喻的温暖和底气。
功夫不负有心人。经过近一个月的艰苦攻关和反复调试,第一批严格按照新工艺、新标准加工的精密连接件样品,终于在各工序流转完毕,送到了质检科。
等待检测结果的那两天,是林晓怼穿越以来最难熬的时光。她表面上依旧平静,照常工作,但只有她自己知道,每一次心跳都仿佛悬在嗓子眼,每一次听到脚步声都以为是来送检测报告的。周红英比她还要紧张,一天要往质检科跑好几趟。
第三天下午,林晓怼正在钳工车间最后确认一批工装的调整情况,生产技术科的刘科长和质检科的负责人,一脸喜色地联袂而来,手里拿着一份新鲜出炉的检测报告。
“小林!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刘科长人未到,声先至,洪亮的声音瞬间吸引了整个车间的注意力。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过来。
林晓怼的心跳骤然停止了一瞬,她放下手中的工具,缓缓转过身。
刘科长将检测报告递到她面前,激动地指着上面的数据:“你看看!第一批三百件样品,综合合格率达到了百分之九十二!比之前的百分之七十五,提高了整整十七个百分点!关键尺寸的cpK(工序能力指数)也全部达标!成功了!小林,你们攻关小组立了大功了!”
百分之九十二!
这个数字,如同一道强烈的阳光,瞬间穿透了所有积压的阴霾和疲惫,将林晓怼整个身心都照得透亮!她接过那份沉甸甸的报告,手指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目光死死盯着那几个鲜红的数字,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成功了!他们真的做到了!
巨大的喜悦和成就感,如同汹涌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她眼圈一红,差点落下泪来,但最终还是强行忍住,只是抬起头,看向周围同样激动和欣喜的工友们,看向一脸与有荣焉的牛主任和赵师傅,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却异常响亮:
“这是大家共同努力的结果!谢谢各位老师傅!谢谢攻关小组的每一位同志!”
车间里瞬间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这一刻,所有的隔阂与偏见,似乎都在实实在在的成绩面前,暂时消融了。
消息像插了翅膀一样飞速传开。青年技术攻关小组首战告捷,并且成果显着,这在厂里引起了不小的震动。厂领导在随后的生产会议上给予了高度肯定,并决定将新工艺在全厂相关产品线上逐步推广。林晓怼的名字,再次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但这一次,伴随着的是实打实的技术业绩和赞誉。
就连一直对她不假辞色的张师傅,也难得地在她路过时,瓮声瓮气地说了一句:“丫头,还行。”
这简短的三个字,让林晓怼心里比吃了蜜还甜。
成功的喜悦尚未完全平复,一件让她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这天她下班回到筒子楼,发现房门口放着一个网兜,里面装着两个印着红双喜字的搪瓷脸盆,还有一条崭新的、颜色鲜亮的牡丹花图案的床单。东西不算多名贵,但在物资匮乏的年代,也算是拿得出手的礼品了。
谁会给她送这些东西?她疑惑地拿起网兜,发现下面压着一张折叠的信纸。
展开信纸,上面是林建国那熟悉的、略显潦草的字迹:
「晓怼:
听说你在厂里立了功,很好。这些东西,算是家里给你的一点……贺礼。你一个人在外面,不容易,该添置的就添置。小梅很想你,有空……回来看看。」
没有抬头,没有落款,语气依旧生硬别扭,甚至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尴尬。但这却是自那次冲突后,林建国第一次主动与她联系,并且,是以一种近乎笨拙的、示好的方式。
林晓怼拿着那张薄薄的信纸,看着地上那两件与这简陋环境格格不入的“贺礼”,心情复杂难言。她并不需要这些物质上的东西,她更渴望的是理解和支持。但父亲这迟来的、别扭的表示,是否意味着他内心的坚冰,终于有了一丝融化的迹象?还是……另有所图?
她想起那个隐藏在暗处的黑手,想起他们可能利用她的家庭做文章。父亲这突如其来的“关怀”,是发自内心的愧疚和转变,还是又一次被利用的开始?
她将东西拿进屋里,放在角落,并没有立刻使用。父亲递出的这根橄榄枝,她接,还是不接?这看似缓和的关系背后,是否隐藏着更深的陷阱?夜色渐深,筒子楼的灯光次第熄灭,唯有她窗口的那一盏,依旧亮着,映照着她沉思的、带着一丝疑虑的侧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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