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待所房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带着一股山雨欲来的压抑。走廊外杂沓的脚步声和刻意压低的交谈声,像鼓点一样敲在林晓怼的心上。她几乎能感觉到那些视线穿透薄薄的门板,在她和她的行李上逡巡。
搜查?在这个时间点?目标如此明确?
她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念头——是匿名警告信的投递者行动了?是白天她和陈明在废弃工具库附近的行动被发现了?还是那个始终隐藏在暗处的对手,终于失去了耐心,要强行夺取他们怀疑她掌握的东西?
无论哪种可能,都意味着危险已经迫在眉睫。
她的目光飞快扫过房间。行李包放在床脚,里面除了换洗衣物和日常用品,最重要的是那个深蓝色笔记本、顾怀远给的技术汇编,以及……父亲那本藏在夹层里的、记录着与赵奎往来证据的硬壳笔记本!还有那支黑色钢笔,正别在她的上衣口袋里。
这些东西,任何一件被翻出来,都可能带来无法预料的后果。尤其是父亲的笔记本,那是扳倒赵奎的关键证据,也是可能将父亲再次置于险境的东西!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破肋骨。但她强迫自己冷静,越是危急,越不能慌乱。她深吸一口气,听着门外李处长似乎在与什么人交涉,语气带着不满和疑惑。
“……王处长,张处长,这么晚了,这是什么意思?我们考察团的成员都是经过严格审查的同志……”
王处长?张处长?是考察团里那个微胖的王干部和戴眼镜的张干部?他们竟然是带头的?林晓怼的心沉了下去。警告信上“小心身边的人”果然应验了!而且一来就是两个!
“李处长,别误会,我们也是接到临时通知,配合厂里保卫科的同志进行一项例行安全检查,主要是最近有些……”王处长的声音传来,带着一种官腔的圆滑,但语气却不容置疑。
机会只有一瞬间!
林晓怼如同被注入了一股强大的力量,动作快得几乎带风。她一把抓过行李包,拉开拉链,双手精准地探入内部。深蓝色笔记本和顾怀远给的汇编被她迅速抽出,塞进了已经铺开、略显凌乱的被子下面,用褶皱掩盖住形状。最难办的是父亲那个硬壳笔记本,体积稍大,藏匿不易。
她的目光落在房间角落那个老式木质洗脸架上,上面搭着一条半湿的毛巾。来不及多想,她将笔记本用毛巾快速包裹了几层,塞进搪瓷洗脸盆的底部,然后将肥皂、牙刷等杂物随意丢在上面掩盖。
刚做完这一切,门口就传来了钥匙插入锁孔的、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
“林晓怼同志,请开一下门,有点事情需要了解一下。”是张处长那略显刻板的声音。
林晓怼深吸一口气,用力揉了揉眼睛,让眼眶看起来有些发红,带着几分刚被惊醒的惺忪和恰到好处的惊疑,伸手打开了房门。
门外,站着脸色不太好看的李处长,皮笑肉不笑的王处长和面无表情的张处长,以及两名穿着第一机械厂保卫科制服、神情严肃的男青年。走廊里还有其他被惊动的考察团成员探头张望,包括陈明,他站在人群稍后,眉头紧锁,镜片后的目光与林晓怼有一瞬间的交汇,带着不易察觉的询问。
“李处长,王处长,张处长……这是?”林晓怼侧身让开,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沙哑和困惑。
“林同志,打扰了,厂里进行安全抽查,需要检查一下行李物品,请你配合一下。”王处长说着,目光已经像探照灯一样扫进了房间。
李处长沉着脸补充了一句:“晓怼同志,配合一下工作。”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
“好的,没问题。”林晓怼表现得十分顺从,甚至主动将放在床脚的行李包完全打开,摊放在地上,“我的东西都在这里了,请检查吧。”
她的心脏在胸腔里擂鼓,但脸上却维持着镇定,甚至带着点被无端打扰的不悦。她紧紧攥着放在外套口袋里的那只手,指尖感受着钢笔冰凉的轮廓,仿佛那是她此刻唯一的支点。
一名保卫科干事上前,开始仔细翻查她的行李包。衣服被一件件拿起,抖开,又放下。笔记本和资料的隐匿处,以及脸盆里的毛巾包裹,像两个巨大的悬念,牵动着林晓怼全部的神经。她能感觉到王处长和张处长那审视的、如同鹰隼般的目光,始终停留在她的脸上,似乎在捕捉她任何一丝细微的情绪波动。
她垂下眼睑,盯着地面,努力调整呼吸,不让自己表现出任何异常。
行李包里的东西被翻了个底朝天,除了几件换洗衣物、洗漱用品、一些零钱和粮票,以及几本公开出版的技术书籍,一无所获。
王处长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目光转向房间其他地方。
“看看床铺和柜子。”张处长冷声吩咐。
另一名保卫科干事开始检查床头柜和衣柜,动作粗鲁,弄得砰砰作响。依旧什么都没有。
最后,那人的目光落在了角落的洗脸架上。
林晓怼的呼吸几乎停滞。
干事走过去,随手翻弄了一下脸盆上的肥皂牙刷,然后,手指碰到了下面的毛巾包裹。他动作顿了一下,似乎感觉到了里面的硬物。
房间里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那个脸盆上。
王处长的嘴角勾起一丝几不可察的弧度。张处长的眼神也更加锐利。
干事将毛巾包裹拿了出来,掂了掂,然后当着所有人的面,一层层打开……
里面,是两本叠在一起的、封面印着《机械设计手册》和《金属工艺学》的厚厚书籍!正是林晓怼放在行李包侧袋里的那两本公开技术书!她竟然在电光火石之间,完成了调包!
林晓怼紧绷的脊背几不可察地松弛了一毫米,但悬着的心并未完全落下。真正的危险品还藏在被子里。
干事翻看了一下两本书,确认只是普通的技术手册,随手扔回了脸盆,发出“哐当”一声响。
“报告,没有发现异常物品。”干事转向王、张二人汇报。
王处长的脸色明显阴沉下来,他狐疑地再次扫视整个房间,目光最终落在林晓怼那张看似平静无波、实则眼底带着屈辱和愤怒的脸上。
“林晓怼同志,希望你理解,这也是为了安全着想。”他皮笑肉不笑地说了一句。
林晓怼抬起头,目光直视着他,声音清晰而带着一丝冷意:“我理解组织的审查。只是不明白,为什么单独针对我?是我做了什么值得怀疑的事情吗?还是因为我是红星机械厂来的,是女技术员,所以就格外需要‘安全检查’?”
她的反问,带着一种被冒犯的硬气,将了王处长一军。周围其他考察团成员的目光也带上了几分异样。
李处长适时地站出来打圆场:“好了好了,检查过了没问题就好。王处长,张处长,我看就这样吧,别影响其他同志休息。”
王处长和张处长对视一眼,显然没找到他们想要的东西,再纠缠下去也无益,反而落人口实。
“打扰林同志休息了。”张处长生硬地说了一句,挥挥手,带着保卫科的人转身离开。
王处长深深看了林晓怼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这事没完”,也跟着走了。
李处长叹了口气,对林晓怼说了句“早点休息”,也带上了门。
走廊外的人声渐渐散去。
房门关上的瞬间,林晓怼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后背紧紧抵在冰凉的门板上,才勉强支撑住发软的双腿。冷汗,直到此刻才涔涔而下,浸湿了内里的衣衫。刚才那短短几分钟的交锋,耗尽了她的全部心神。
她缓缓滑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心脏依旧跳得厉害。差一点,只差一点……
她不敢想象,如果父亲的笔记本或者顾怀远给的内部资料被翻出来,会是什么后果。王、张二人明显是冲着某些“证据”来的,他们背后代表的力量,竟然能调动厂里的保卫科进行如此明目张胆的搜查,其能量和肆无忌惮,令人心惊。
缓了好一会儿,她才挣扎着爬起来,第一件事就是冲到床边,从被子下取出笔记本和汇编资料,又从脸盆底下(刚才干事只拿出了毛巾包裹,并未移动脸盆)摸出父亲那个硬壳笔记本。三样东西失而复得,被她紧紧抱在怀里,如同抱着救命稻草。
她走到窗边,再次确认窗帘拉得严严实实,然后将三样东西分开,寻找更稳妥的藏匿地点。最终,她将父亲的笔记本用油纸包好,塞进了暖气片后面一个不易察觉的缝隙里;顾怀远给的汇编资料撕下了封面,夹在了那两本厚厚的公开技术手册里;而她的深蓝色笔记本和钢笔,则依旧随身携带。
做完这一切,她才真正松了口气,但一种更深的不安和孤立感,却如同窗外的夜色,浓重地包裹了她。
王、张二人这次失手,绝不会善罢甘休。他们的目光已经牢牢锁定了她。在这个陌生的北方厂区,她几乎孤立无援。李处长或许心存公正,但显然无法与王、张背后可能存在的势力抗衡。陈明……他今晚的表现,是纯粹的旁观,还是……
她想起他那个带着询问的眼神。他是否知道些什么?
此刻,她无比渴望那个远在千里之外的、沉稳如山的身影。如果他在,他一定会告诉她接下来该怎么做,会为她挡住这些明枪暗箭。
她拿出那支黑色钢笔,紧紧握在手中,冰凉的触感是她此刻唯一的慰藉。笔帽内侧那个细微的星辰刻痕,在昏暗的光线下几乎看不见,却仿佛连接着遥远的彼岸。
她知道,她不能坐以待毙。对手已经亮出了獠牙,她必须想办法反击,或者,至少要知道敌人究竟是谁,想要什么。
她的目光落在那个藏着父亲笔记本的暖气片缝隙,眼神逐渐变得坚定。这场无声的交锋,才刚刚开始。她必须比对方更快,更聪明,才能在这危机四伏的北国之地,杀出一条生路,并且……找到那条沉默生产线背后,可能隐藏的、更大的秘密。
窗外,h市的夜,深沉如墨。风雪似乎又在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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