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们……已经‘看’到我了。”
顾怀远这声低语，如同冰锥刺入控制室内短暂的平静。他缓缓放下手，目光依旧停留在自己苍白的掌心，仿佛能透过血肉，看到灵魂本源深处那个刚刚被烙下的、无形的印记。
那并非实体标记，更像是一种基于规则层面的“因果锁定”或“存在锚定”。一种被更高维度的恶意存在，隔着无尽星空，遥遥“瞥”了一眼，并就此记住了他独一无二的“味道”——尤其是那蕴含“虚空之血”特质的本源气息。
这种感觉极其糟糕，如同在黑暗森林中被未知猎手的手电筒光束扫过，虽然光束移开，但你知道，你已经暴露了。
沈青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她立刻调动方舟的全部探测力量，以顾怀远为中心进行最细致的规则层面扫描，试图找出那个标记的具体形态或能量残留。
“怎么样？能找到吗？能不能屏蔽或者清除？”她的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焦急。
片刻后，沈青颓然摇头，星光眼眸中充满了无力感：“找不到任何实质的能量结构或规则扰动……它就像……就像一种概念上的‘关注’，无形无质，却又真实存在。以我们目前的手段，无法触及，更别说清除。”
艾瑟拉姆走上前，星辰般的眼眸中流转着凝重的光辉，它伸出手指，指尖萦绕着纯粹的星辰感应之力，轻轻点在顾怀远的眉心，仔细感知。
良久，它收回手指，沉声道：“是一种极其高明的‘因果溯源标记’。它本身不具攻击性，也不会泄露你的实时位置，但它像一盏微弱的灯塔，当‘标记者’主动进行大范围规则扫描时，你的存在优先级会被无限拔高，如同夜空中最亮的那颗星，无所遁形。”
“而且，”它顿了顿，语气更加沉重，“这标记与你损耗的‘虚空之血’本源相连。只要标记存在，你动用本源力量时，被感知的风险就会急剧增加。甚至……可能影响你本源的恢复速度。”
这意味着，顾怀远不仅被盯上了，而且在他彻底恢复、甚至找到方法屏蔽或清除这个标记之前，他都必须尽量隐藏自身，避免动用真正的核心力量，否则就可能引来更直接、更可怕的打击。
一时间，控制室内的气氛再次变得压抑。
顾怀远却是众人中最平静的一个。他缓缓坐起身，尽管脸色依旧苍白，气息虚弱，但眼神却如同经过淬炼的寒铁，锐利而沉静。
“既然躲不掉，那便不躲了。”他声音平稳，带着一种看透局势的冷静，“它们标记我，无非是因为‘虚空之血’对它们存在威胁。这反而证明，我们的路走对了。”
“当务之急，是尽快恢复实力，并在它们下次‘看’过来之前，拥有足以自保、甚至反击的力量。”
他的镇定感染了众人。沈青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飞速运转：“方舟数据库和‘锻星者’提供的资料里，或许有关于屏蔽因果类标记的线索，我会全力排查。艾瑟拉姆前辈，您恢复力量需要纯净星云，可知附近何处合适？”
艾瑟拉姆微微闭目，以其古老的星辰感应能力，感知着这片新生宇宙的星力流动。片刻后，它指向星图上一个远离晨曦星系、也远离“锻星者”监控区域的遥远方位。
“那里，有一片新生的‘创世尘埃星云’，规则初定，星辰之力澎湃而纯净，且空间结构相对稳定，少有文明涉足，是理想的沉眠恢复之地。”
“好，我们送您过去。”沈青立刻操控方舟，设定航线。庞大的飞船再次启动，悄无声息地滑入超空间航道，朝着那片未知的星云驶去。
航程中，顾怀远在医疗平台的持续修复和艾瑟拉姆偶尔渡入的星辰本源滋养下，状态稍微稳定，不再恶化，但恢复速度极其缓慢，那无形的标记如同附骨之疽，隐隐阻碍着他生命本源的自我修复。
他大部分时间都在静坐调息，熟悉着这种被标记的状态，尝试着去理解、甚至去适应那冥冥中的“窥视感”。沈青则一刻不停地分析着数据，寻找着任何可能有用的信息。林星语则在熟悉着体内“星核之泪”的力量，她眉心的契约印记愈发清晰，与星辰的共鸣也越发强烈。
数日后，方舟抵达了目标星域。
眼前的景象令人震撼。一片无边无际的、由无数色彩绚烂的星际尘埃和气团构成的星云，如同宇宙挥洒出的最瑰丽画卷，静静地悬浮在虚空之中。星云内部，新生的恒星如同宝石般点缀其间，散发出蓬勃的生机与纯净的能量波动。这里规则活跃，却又带着一种原始的宁静。
“就是这里了。”艾瑟拉姆看着这片星云，星辰眼眸中流露出一丝满意与期待。它转身，面向顾怀远、沈青和林星语。
“破锁之恩，艾瑟拉姆永世不忘。待吾力量恢复，必将归来，与诸位并肩作战，共同面对‘窃权者’与其‘终焉回响’。”它郑重承诺。
它又看向林星语：“星语者，谨守契约，善用泪晶之力。你的道路，才刚刚开始。”
最后，它看向沈青，目光中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深意：“变量的执掌者，你的道路关乎未来。守护好他，也……守护好你自己。”
说完，它不再停留，身形化作一道流光，投入了下方的瑰丽星云之中，很快便与那澎湃的星辰之力融为一体，消失不见。
送别艾瑟拉姆，方舟调转方向，开始返航。
回程的路上，气氛略显沉闷。艾瑟拉姆的离开，意味着少了一个强大的即时战力。而顾怀远身上的标记和缓慢的恢复速度，更是像一块巨石压在心头。
“不必忧心。”顾怀远看着舷窗外飞速流逝的星光，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这标记是危机，也未尝不是一种……鞭策。”
他转过头，看向正在蹙眉分析数据的沈青，语气温和：“可有什么发现？”
沈青揉了揉眉心，将一段高亮标记的信息投射到主屏幕上：“关于标记的屏蔽方法，暂时没有头绪。这类涉及高维因果的技术，超出了我们目前的知识范畴。不过，在交叉分析艾瑟拉姆的叙述、‘锻星者’提供的数据库碎片以及方舟自身的记录时，我发现了关于‘终焉回响’的一个……令人不安的推测。”
她放大屏幕上的几个关键数据节点和模糊的规则模拟图。
“根据这些碎片信息显示，‘终焉回响’很可能不是一种单纯的武器或军队，而是一种……规则层面的覆盖式‘重启’程序。”
“它的作用机制，疑似是通过发出某种特定的、蕴含‘绝对秩序’的‘宇宙基准音’，强行同化一片区域的底层规则，将其‘格式化’回‘窃权者’定义的‘纯净初始状态’。”
“在这个过程中，所有不符合其‘秩序定义’的文明、生命、甚至个体意志……都会被无情地……抹除。”
规则重启！意志抹除！
这比单纯的物理毁灭更加彻底，更加令人不寒而栗！这意味着，一旦“终焉回响”降临，他们所要面对的，可能不是铺天盖地的战舰，而是一种无声无息、却能将整个文明从存在意义上彻底删除的恐怖力量！
“而且，”沈青的声音带着一丝干涩，“有微弱的线索表明，‘终焉回响’的启动和精准定位，可能需要……坐标引导。”
她抬起头，目光沉重地看向顾怀远，“我怀疑……你身上的那个标记，可能不仅仅是用于追踪和感知……它或许……也能在关键时刻，成为一个极其精准的……‘回响’降临坐标！”
此言一出，控制室内落针可闻。
顾怀远身上的无形标记，不仅仅是暴露位置的灯塔，更可能是一颗埋在身边的、足以引来毁灭性规则重启的……定时炸弹！
这个推测，让原本就严峻的局势，瞬间蒙上了一层绝望的色彩！
顾怀远瞳孔微缩，放在膝盖上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他能感觉到，灵魂深处那无形的标记，此刻仿佛变得更加冰冷、更加沉重。
一直安静旁听的林星语，更是吓得脸色发白，下意识地捂住了嘴。
就在这极致的压抑几乎要将人吞噬时，顾怀远却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
那笑声很轻，带着一丝自嘲，更多的却是一种看透生死、豁出一切的狂放。
“好一个‘窃权者’……当真是……不留余地。”
他抬起眼，眼中不再有凝重与担忧，只剩下如同寒潭深渊般的冰冷与决绝。
“既然如此……”
“那在我被‘回响’抹除之前……”
“我一定会先找到它们，”
“把它们所谓的‘绝对秩序’……”
“亲手砸个粉碎！”
（第三百二十三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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