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刚过，营中战鼓未歇，张定远已整装出营。昨夜亲兵传令，命他今日带队巡防北岭一线，排查近日流窜踪迹。他腰间佩剑，背负火铳，肩伤包扎紧实，每走一步仍牵动神经，但他步伐稳定，未露半分迟疑。
刘虎早已在辕门外等候，左臂裹着布条，动作略显僵硬，见张定远出来，快步迎上：“头儿，人齐了。”
张定远点头，扫视身后九名士卒。这些人多是新兵，脸上尚带稚气，但眼神已有几分坚毅。他未多言，只抬手一挥，队伍即刻出发，沿官道向北岭行进。
山路崎岖，草木茂密。行出十余里，前方探路士卒突然蹲下，挥手示意。张定远立即下令停步，亲自上前查看。地上有新鲜脚印，深浅不一，方向直指东侧山谷。他蹲下身，指尖轻触泥土，又拨开一旁灌木，断口尚湿，显然是不久前有人经过。
“倭寇小队。”他低声说，“五到七人，轻装，无重器。”
刘虎皱眉：“就这几人，咱们直接冲了便是。”
张定远摇头：“地形不利，正面交手易被拖住。他们若退入密林，追击困难。”他抬头望向山谷，两侧山势陡峭，中间谷道狭窄，仅容三人并行。他脑中迅速浮现讲阵堂沙盘上的推演——敌进我退，诱其深入，伏兵夹击。
“按‘三叠阵’变法来。”他下令，“全队后撤五十步，藏身树后岩边。刘虎，你带两人往西坡跑，脚步要乱，喊声要急，引他们过来。”
刘虎一愣：“让我当诱饵？”
“你最熟地形，又能撑住。”张定远拍他肩膀，“记住，别真拼命，引到谷中就撤。”
刘虎咧嘴一笑：“放心，我还想活着吃庆功酒。”
片刻后，队伍隐蔽完毕。刘虎三人故意踩断枯枝，慌乱奔逃，口中大喊“快跑！有人追！”声音在山谷间回荡。不出所料，不到一炷香时间，五名倭寇从林中窜出，手持短刀，衣甲破旧，见有人逃跑，立刻追击。
倭寇头目挥手催促，队伍快速进入谷道。张定远伏在高坡石后，紧盯敌军动向。敌前锋已入谷中段，队伍拉长，前后脱节。时机已到。
但他未下令。
因倭寇忽然停步，头目蹲下查看脚印，似有警觉。
张定远心头一紧。若此刻退回，前功尽弃。
他迅速抓起三块拳头大小的石块，对身旁三名士卒打出手势。三人会意，同时将石块滚下山坡。石块撞击岩壁，发出连续响动，如同多人奔跑。
倭寇头目抬头望山，脸色一变，以为主力来袭，立即下令加速前进。
就在敌军完全进入谷道瞬间，张定远猛然起身，右臂高举，随即狠狠劈下。
“放！”
两翼火铳齐发，火光闪现，硝烟弥漫。三名倭寇当场倒地，余者惊慌四散。未等他们反应，两侧藤牌兵跃出，狼筅手紧随其后，封锁谷口。火铳手换弹迅速，第二轮齐射再倒两人。
战斗不过十息。
残存一名倭寇转身欲逃，被刘虎从侧方扑倒，两人滚作一团。张定远飞身上前，一脚踢开对方手中短刀，枪杆猛击其颈，倭寇抽搐两下，昏死过去。
谷中硝烟渐散，尸体横陈。张定远喘息未定，立即下令清点伤亡。十人小队无一死亡，仅一人手臂擦伤。他走到俘虏身边，蹲下检查。此人衣甲简陋，腰间无令符，身上也无地图文书。
“只是散寇。”他说，“流窜劫掠，无后援。”
刘虎走来，喘着气：“头儿，这仗打得痛快！你那一声令下，跟戚帅亲临似的。”
张定远未回应，只挥手：“搜尸，收兵器，准备返营。不得张扬，不得喧哗。”
队伍迅速行动。火铳、短刀、干粮尽数缴获，尸体拖至林中掩埋。张定远亲自押着俘虏，带队沿原路返回。
归途沉默。士卒们步伐整齐，眼神中多了几分敬畏。他们亲眼所见，张定远未动一刀，仅凭阵法调度，便将敌军全数歼灭。
行至营地辕门，日头正斜照校场。操练的新兵停下动作，纷纷注目。有人低声议论：“那就是张伍长？”“听说他用阵法杀人，像割草一样。”“戚帅都让他带兵了……”
张定远充耳不闻，径直走向中军帐。他解下铠甲，血迹已干成褐色，肩伤隐隐作痛。但他未停，将缴获兵器交予值守士卒，又将俘虏关入囚笼。
刘虎站在一旁，欲言又止。
“有事？”张定远问。
“头儿，你以后是不是就能升官了？”
“现在不是。”张定远盯着囚笼中的倭寇，“任务完成，仅此而已。”
他转身欲走，忽听身后铁链哗啦一响。
那俘虏竟猛然起身，撞开木栏，扑向刘虎。刘虎未及反应，对方已近身，右手抽出藏于靴中的短匕，直刺其腹。
张定远瞳孔一缩，瞬间跨步挡在刘虎身前。他左脚蹬地，右腿横扫，一脚踢中对方手腕。短匕飞出，钉入土中。未等敌人后退，他枪杆横击其胸口，将其砸倒在地。
俘虏口吐鲜血，还想爬起。
张定远单膝压其背部，右手反拧其臂，左手抽出腰间绳索，三绕两扣，将其牢牢捆住。
“再动一下，打断你的手。”他说。
俘虏趴在地上，不再挣扎。
张定远站起身，拍去膝盖尘土。他低头看着自己右手，掌心有一道新裂口，渗出血丝。这是刚才抓绳索时磨破的。
他未包扎，只将手在衣角擦了擦。
远处传来巡更梆子声，一下，又一下。
他抬头望向中军大帐，帘幕低垂，尚未点亮灯火。
他的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落在囚笼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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