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第四天……日子仿佛陷入了重复的循环：哨声、军姿、转体、齐步、正步、汗水、酸痛、偶尔的表扬和更多的批评。
变化也在悄然发生。皮肤晒黑了，但眼神更亮了；身体依旧疲惫，但动作却越来越熟练；对教官的恐惧依旧，但多了几分敬畏；同学之间从陌生到熟悉，甚至开始有了默契和玩笑。
“咚！咚！咚！”脚步声随着一天天的练习渐渐从杂乱走向统一，带着一种初具雏形的力量感。
衣服每天被汗水湿透了一身又一身，嗓子喊口号喊得沙哑，腿脚沉重得如同绑了铅块。但不知不觉中，抱怨声少了，咬牙坚持的人多了。一种奇妙的集体荣誉感和不服输的劲头开始在五排弥漫。
这天傍晚收操讲评时，赵教官的表情依然严肃，但语气似乎缓和了一丝：“今天，比昨天进步不少！但是！还差得远！个别同志动作还是稀松懒散！明天继续加练！解散！”
虽然还是批评，但“进步不少”四个字，让不少人都悄悄松了口气，甚至有点莫名的欣喜。
时间的流逝在军训期间失去了平日的刻度，取而代之的是哨声、口令、和汗水湿了又干、干了又湿的循环。当疲惫成为一种常态，当肌肉的酸痛从尖锐变得钝化，日历已然悄无声息地翻到了军训的尾声。
最后几天，训练的重心从基础动作转向了阅兵式的合练。整个操场上，营与营，连与连，排与排，合成一个巨大的方阵，反复演练着行进、立定、喊口号。脚步声需要踏成一个声音，摆臂需要形成一个角度，口号需要喊出一股气势。
枯燥，但却有了更明确的目标。那种为了一场最终展示而共同努力的氛围，悄然取代了最初的散漫与怨气。
赵教官依旧严厉，但他的吼声更多是针对整体的协调性，而非个人的失误。偶尔，在巨大的方阵第一次完整地、整齐划一地走过主席台前时，即便效果仍有瑕疵，他那张黝黑的、总是绷紧的脸上，也会极快地掠过一丝难以捕捉的、类似满意的东西，虽然下一秒就会被更严厉的挑剔所覆盖。
最后一天的清晨，气氛截然不同。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了紧张、兴奋和淡淡离别愁绪的复杂味道。迷彩服被仔细整理过，虽然依旧陈旧，但尽量穿得挺拔。胶鞋被刷去了明显的泥点。
阅兵即将开始。操场上，各个方阵肃立，鸦雀无声，只有旗帜在晨风中猎猎作响。
姜羡站在方阵中，身姿挺拔，目光平视前方。她能感受到身边黎晴微微的颤抖，不知是紧张还是激动；能听到林菱略显急促的呼吸；也能瞥见秦悦下颌线绷紧，是全神贯注的证明。
她自己心中一片沉静。两周的锤炼，将身体的疲惫感压到了某种阈值之下，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经历过后的踏实与凝练。
“齐步——走！”
总指挥的口令通过扩音器传遍操场。
巨大的方阵如同一个整体，开始移动。
“一！二！三！四！”
口号声震天动地，脚步落地声沉重而统一。阳光洒在年轻而认真的脸庞上，汗水折射出细碎的光芒。
当他们排着整齐的队列，正步通过主席台前时，姜羡能感觉到所有人的动作都绷紧到了极致，每一个摆臂，每一个踢腿，都凝聚着两周来的汗水和不欲言说的坚持。
没有出错。整个流程顺畅得如同演练过无数次——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阅兵式在雄壮的进行曲中结束。队伍重新集合，校领导和军训团领导开始讲话，总结，表彰。
当听到“三营二连五排”获得“队列先进排”的荣誉时，队伍里响起了一阵极力压抑却仍能听出的兴奋喘息。赵教官站在队伍前面，依旧板着脸，但嘴角似乎极其微小地向上牵动了一下。
解散的命令终于下达。
那一刻，紧绷了两周的弦骤然松开。人群爆发出巨大的欢呼声，帽子被抛向空中。刚才还纪律严明的方阵瞬间变成了欢乐的海洋。
学生们围着各自的教官，拍照，签名，七嘴八舌地说着话，之前所有的辛苦和抱怨仿佛都在这一刻化为了不舍。
赵教官被五排的学生们团团围住，那张黑脸终于绷不住了，露出了算是笑容的表情，虽然看起来有点别扭。
“教官！合影合影！”
“教官给我们签个名吧！”
“教官你以后还会来看我们吗？”
黎晴挤在最前面，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林菱站在旁边笑着。秦悦抱着手臂站在稍外围，但眼神里也少了平日的疏离。
姜羡站在一旁，看着这热闹的一幕，没有挤上前，只是微笑着。
赵教官的目光穿过人群，看到了她，对她点了点头。那是一个简单的动作，却包含了无需言说的认可。
喧嚣持续了许久，教官们终于要集合离开了。他们排着队，跑步离开操场，没有回头。学生们站在原地，目送着那些绿色的身影远去，欢呼声渐渐平息，一种淡淡的怅惘弥漫开来。
两周，仿佛很长，又仿佛很短。
回到502宿舍，四个人几乎同时瘫倒在椅子上，相视无言，却都笑了起来。
“终于……结束了……”黎晴长叹一声，像是要把这两周所有的疲惫都叹出去，“我的老天爷，我再也不想听到哨声了！”
“但是……好像也有点舍不得？”林菱小声说，语气有些不确定。
秦悦哼了一声，但没反驳，只是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心。
姜羡脱下厚重的胶鞋，轻声道：“是一种很特别的经历。以后想起来，大概会觉得很有意思。”
晚上，宿舍里没有立刻恢复往日的闲适。四个人不约而同地开始清理军训的“遗产”——刷洗胶鞋，清洗满是汗渍盐霜的迷彩服，整理军训手册和奖状。
做完这一切，仿佛才真正为这两周画上了句号。
热水冲刷掉身上最后一点疲惫和尘垢，换上柔软的睡衣，躺在久违的、属于自己节奏的床铺上，一种失重般的轻松感包裹了全身。
黎晴又开始活力满满地刷着手机，计划着明天要去哪里吃喝玩乐。
林菱安静地看着书，台灯的光晕柔和地洒在她脸上。
秦悦敷着面膜，电脑屏幕上闪烁着时尚网页的光影。
一切似乎回到了正轨，但又有些东西不一样了。一种共同经历过艰苦后的默契和松弛感，自然而然地流淌在四人之间。
军训结束了。它像一场突如其来的夏末暴雨，猛烈地冲刷而过，留下了潮湿的痕迹和清新的空气。然后，雨过天晴，大学生活真正的篇章，即将从容展开。
闭上眼睛，能听到窗外传来隐约的校园广播声，不再是急促的哨声，而是悠扬的音乐。
明天，将是新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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