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悟空叫道:“兄弟们!不必在此叫嚷,师父乐极生悲,已被妖精抓走了!”
那几个和尚害怕地问道:“爷爷,怎么就知道是妖精抓走了呢?”
孙悟空笑道:“原来你们这些凡人,年年都没识破,所以才被妖邪迷惑,还以为真是佛祖降祥,接受这灯油供奉。刚才风里出现佛身的,就是三个妖精。
我师父也没能识破,上桥顶就拜,结果他们弄暗灯光,用器皿盛了油,连我师父都给抓走了。我稍微走慢了些,他们就化作风逃走了。”
沙僧问道:“师兄,这可怎么办?”
孙悟空道:“不必迟疑。你俩和众人一同回寺,看守好马匹行李,等老孙趁着这股风追上去。”
好大圣,急忙纵筋斗云,跃上半空,闻着那股腥风之气,朝着东北方向径直追去。一直追到天亮,忽然风停了,只见眼前出现一座大山,山势十分险峻,巍峨高耸。
“重重丘壑,曲曲源泉。藤萝悬于削壁,松柏挺立虚岩。鹤鸣于晨雾之中,雁唳在晓云之间。峨峨矗立的山峰如排列的戟,突突嶙峋的石头似堆砌的磐。顶巅高耸万仞,峻岭曲折千湾。
野花佳木应着春天而绽放,杜宇黄莺顺应时节而娇妍。山势雄伟壮丽,实在是险峻巉岩,古怪崎岖又艰难。停步玩赏许久,四周寂静无人语,只听得虎豹发出鼾声。香獐白鹿来来往往,玉兔青狼去了又还。深涧中水流奔腾千万里,回湍激石,响声潺潺。”
大圣正在山崖上寻找路径,只见四个人赶着三只羊,从西坡下来,齐声吆喝着“开泰”。
大圣睁开火眼金睛,仔细一看,认出是年、月、日、时四值功曹使者,他们隐去本相,化形成人而来。
大圣立刻掣出铁棒,晃了一晃,铁棒变得碗口粗细,一丈二尺长短,跳下崖来,喝道:“你们都藏头缩颈地往哪里走!”
四值功曹见他识破行藏,慌得喝散三只羊,现出本相,闪到路旁行礼道:“大圣,恕罪!恕罪!”
孙悟空道:“这一阵子也没怎么用到你们,你们见老孙行事宽松,就一个个懈怠起来,连见都不来见我一面!这是怎么回事!你们不在暗中保护我师父,都跑到哪里去了?”
功曹道:“你师父禅性有所放松,在金平府慈云寺贪图欢乐,所以泰极生否,乐极生悲,如今被妖邪抓走了。好在他身边有护法伽蓝保护着,我们知道大圣连夜追寻,又担心大圣不熟悉山林路径,所以特来传报。”
孙悟空道:“你们既然来传报,为何隐姓埋名,赶着三只羊,吆吆喝喝的?”
功曹道:“设这三只羊,是为了应和‘开泰’之言,叫做‘三阳开泰’,以此破解你师父的困厄。”
孙悟空心中恨恨的,举棒便要打,见四值功曹有此传报之意,便收了棒,转怒为喜道:“这座山,可是妖精的巢穴所在?”
功曹赶忙应道:“正是,正是。此山名为青龙山,山内有个洞府叫玄英洞,洞中住着三个妖精。那为首的叫辟寒大王,第二个称辟暑大王,第三个叫辟尘大王。这些妖精在此盘踞已有千年之久。他们自小就喜爱食用酥合香油。
当年修炼成精后,来到此地,假扮佛像,哄骗金平府的官员和百姓,设立金灯,灯油用的便是酥合香油。每年正月十五,他们便化作佛像来收取灯油。今年见了你师父,认出他是圣僧之身,就把你师父也掳进了洞内,不出几日,便要割剐你师父的肉,用酥合香油煎着吃哩。你可得赶紧想办法,前去救援啊。”
孙悟空听闻,喝退四值功曹,转身绕过山崖,寻觅起洞府来。
没走出几里地,只见那山涧边有一处石崖,崖下有座石屋,石屋有两扇石门,半开半掩着。
门旁立着一块石碣,上面刻着六个大字——青龙山玄英洞。
孙悟空不敢贸然闯入,立定脚步,大声喊道:“妖怪!快把我师父送出来!”
只听得里面唿喇一声,石门大开,跑出一群牛头精,一个个呆头呆脑地问道:“你是何人,竟敢在此叫嚷!”
孙悟空傲然道:“我本是东土大唐取经圣僧唐三藏的大徒弟。我们路过金平府观灯,我师父却被你们家魔头掳了去。快快送还,饶你们性命!倘若不然,我定要掀翻你们的老巢,叫你们这群妖精都化为脓血!”
那些小妖听了,急忙转身跑入洞内,大声报道:“大王!祸事了!祸事了!”
此时,三个老妖正将唐僧带到洞的深处,哪里顾得上什么青红皂白,
正吩咐小的们选好刀具,准备先剥了唐僧的衣裳,到山涧中打些清水洗净,打算细细切碎,用酥合香油煎着吃。
忽听到小妖喊“祸事”,不禁大惊失色,忙问是怎么回事。
小妖气喘吁吁地说道:“大门前有个毛脸雷公嘴的和尚叫嚷着,说大王掳了他的师父,叫咱们赶紧送出去,饶我们性命;不然,就要掀翻咱们的窝巢,让我们都化为脓血哩!”
那老妖们听了,个个心惊,说道:“才把这家伙抓来,还没来得及问他姓名来历。小的们,先把衣服给他穿上,带过来审问审问,到底是什么人,从哪里来的。”
众妖一拥而上,解开唐僧身上的绳索,给他穿上衣服,推到座前。唐僧吓得浑身发抖,战兢兢地跪在地上,连声叫道:“大王饶命,饶命!”
三个妖精异口同声地问道:“你是从哪方来的和尚?为何见了佛像不躲,竟敢冲撞我的云路?”
唐僧赶忙磕头说道:“贫僧是东土大唐皇帝驾下差遣而来,前往天竺国大雷音寺拜佛祖取经的。因路过金平府慈云寺化斋,承蒙寺里僧人挽留,过元宵看灯。正在金灯桥上,见大王显现佛像,贫僧肉眼凡胎,见佛就拜,所以冲撞了大王的云路。”
妖精又问:“你从东土到这里,路途遥远,一行共有几人,都叫什么名字,快快如实招来,我便饶你性命。”
唐僧道:“贫僧俗名陈玄奘,自幼在金山寺出家为僧。后来承蒙唐皇敕赐,在长安洪福寺担任僧官。又因魏徵丞相梦斩泾河老龙,唐王游地府后回生阳世,开设水陆大会超度阴魂,唐王又挑选贫僧作为坛主,主持法事。
幸得观世音菩萨现身指点,说西天大雷音寺有三藏真经,可超度亡者升天,差遣贫僧前去求取,因此赐号三藏,贫僧便以唐为姓,所以人们都称呼我为唐三藏。我有三个徒弟,大徒弟姓孙,名悟空,法号孙悟空,乃是齐天大圣归正。”
群妖听闻此名,不禁吃了一惊,问道:“这个齐天大圣,可是五百年前大闹天宫的那个?”
唐僧道:“正是,正是。二徒弟姓猪,名悟能,法号猪八戒,乃天蓬大元帅转世。三徒弟姓沙,名悟净,法号和尚,乃卷帘大将临凡。”
三个妖王听了,个个心惊肉跳,说道:“幸好还没吃他。小的们,且用铁链把唐僧锁在后面,等把他三个徒弟抓来,一起凑着吃。”
说罢,便点了一群山牛精、水牛精、黄牛精,各自手持兵器,走出洞门,掌起号头,摇旗擂鼓。
三个妖精心神一振,披挂整齐,来到洞外喝道:“是什么人敢在我这里吆喝!”
孙悟空闪身躲在石崖上,仔细打量。只见那妖精模样奇特:
彩面环睛,两角峥嵘。尖尖的四只耳朵,灵窍闪烁着光芒。身上的花纹如彩画般绚丽,满身锦绣好似飞扬的英华。第一个,头顶狐裘花帽,暖意洋洋,一脸的绒毛热气蒸腾;第二个,身挂轻纱,仿佛飞腾的烈焰,四蹄莹润如玉,玲玲作响;第三个,威风凛凛,吼声如雷震动,獠牙尖利赛过银针。
个个勇猛异常,手持三样兵器:一个使钺斧,一个舞大刀,再看那第三个,肩上横担着扦挞藤。又见那七长八短、七肥八瘦的大大小小妖精,全是牛头鬼怪的模样,各自手持枪棒。还有三面大旗,旗上赫然写着“辟寒大王”、“辟暑大王”、“辟尘大王”。
孙悟空看了一会儿,忍耐不住,上前高声叫道:“你们这些泼贼怪!可认得老孙?”
那妖喝道:“你就是那闹天宫的孙悟空?真是闻名不如见面,见面羞煞天神!你原来只是这般模样的猢狲儿,也敢口出大话!”
孙悟空大怒,骂道:“你这偷灯油的贼!油嘴滑舌的妖怪,休要胡言乱语!快还我师父来!”说罢,赶上前去,抡起铁棒就打。
那三个老妖见状,举起三般兵器,赶忙招架相迎。这一场在山凹中的恶战,顿时展开:
钺斧钢刀扦挞藤,猴王一棒勇来迎。
辟寒辟暑辟尘怪,早闻齐天大圣名。
棒起令那神鬼惧怕,斧来刀砍火花飞腾。
好一个混元有法真空像!抵住三妖假佛形。
那三个偷油润鼻的妖怪今年犯事,定要捉拿钦差驾下的圣僧。
这个因护师不惧山高路远,那个为馋嘴常年设灯骗供。
乒乓只听刀斧撞击声响,劈朴唯闻铁棒挥舞之声。
冲冲撞撞三人围攻一个,架架遮遮各自尽显本领。
从白天一直斗到天将晚,也不知究竟是谁输谁赢。
孙悟空凭借一条金箍棒,与那三个妖魔大战了一百五十回合,天色渐晚,依旧胜负未分。只见那辟尘大王将扦挞藤轻轻一闪,跳过阵前,把手中旗帜用力摇了一摇。那伙牛头怪见状,立刻簇拥上前,将孙悟空围在了垓心,各自挥舞兵器,乱打起来。
孙悟空见势不妙,唿喇一声,纵起筋斗云,败阵而走。那妖也不追赶,召回群妖,安排了些晚食,大家各自吃了。也吩咐小妖送一碗食物给唐僧,只等拿住孙悟空等人,再做处置。那师父一来长期吃斋,二来心中愁苦,哭哭啼啼的,连食物都不敢沾唇,暂且按下不表。
却说孙悟空驾云回到慈云寺内,高声叫道:“师弟!”
猪八戒和沙僧正在焦急盼望,相互商量对策,听到叫声,赶忙一起出来迎接,问道:“哥哥,怎么去了这么久才回来?师父到底怎么样了?”
孙悟空笑道:“昨夜我顺着风声追赶,天亮时到了一座山,却没发现踪迹。幸好四值功曹传来消息,说那山叫青龙山,山里有个玄英洞。洞中有三个妖精,分别叫辟寒大王、辟暑大王、辟尘大王。
原来他们多年来在此偷油,假扮佛像,哄骗金平府的官员百姓。今年碰到我们,他们不知死活,竟把师父也掳了去。老孙问明情况后,吩咐功曹等人暗中保护师父,我便寻到洞前叫骂。
那三个妖怪一起出来,都长着牛头鬼的模样。为首的使钺斧,第二个使大刀,第三个使藤棍,后面还带着一群牛头鬼怪,摇旗擂鼓的,与老孙斗了一整天,不分胜负。后来那妖王摇动旗帜,小妖们都围了上来,我见天色已晚,恐怕难以取胜,所以就驾着筋斗云回来了。”
猪八戒道:“那里想来是酆都城鬼王在捣乱。”
沙僧疑惑道:“你怎么就猜是酆都城鬼王在捣乱?”
猪八戒笑道:“哥哥说那些是牛头鬼怪,所以我才这么猜。”
孙悟空道:“不是!不是!依老孙看,那几个妖怪是三只犀牛修炼成的精。”
猪八戒一听,眼睛一亮,道:“若是犀牛,咱们把他们抓住,锯下牛角来,倒能值好几两银子哩!”
正说着,众僧问道:“孙老爷可要吃晚斋?”
孙悟空道:“随便吃点也行,不吃也没关系。”
众僧道:“老爷征战了一整天,怎么会不饿呢?”
孙悟空笑道:“这一天半会儿的,哪里就会饿!老孙我曾五百年不吃东西呢!”众僧只当他是说笑,并不知真假。
不一会儿,斋饭送来,孙悟空也吃了些,说道:“且收拾收拾睡觉,等明日我们一起去与妖怪争斗,抓住妖王,或许就能救出师父了。”
沙僧在一旁说道:“哥哥说的什么话!常言道,停留长智。那妖精倘若今晚不睡,把师父害了,可怎么办?不如现在就去,打得他们措手不及,这样才好救师父。再晚些,恐怕就来不及了。”
猪八戒听了,抖擞精神,威风凛凛地说道:“沙兄弟说得对!我们趁着这月光,去降伏妖魔!”
孙悟空依言,当即吩咐寺僧:“你们看守好行李马匹,等我们把妖精抓住,向本府刺史证明他们是假佛,免去灯油供奉,也好让全县百姓摆脱困苦,这岂不是好事?”
众僧领命,连声称谢不已。于是,他们三人纵身而起,驾着祥云,出城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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