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考像是一场麻木的流程，林盼坐在考场里，看着试卷上密密麻麻的题目，脑子里却反复闪过那一晚巷子里的画面。
王琳琳空洞的眼神，校服上蔓延的暗红色血迹、水果刀掉在地上时清脆的声音……
他握着笔的手时不时会发抖，最后交卷时，还有好几道大题空着。
成绩出来那天，他看着成绩单上刺眼的分数，没有意外，也没有难过。第一高中的录取线像一道遥不可及的鸿沟，而他的分数，只够得上城郊一所普通高中。
这所高中里，永远弥漫着一种松散又浮躁的气息。教学楼的墙壁上随处可见涂鸦，走廊里总能听到男生们打闹的起哄声，操场角落的树荫下，常常有几个人聚在一起抽烟，烟雾缭绕中夹杂着粗鄙的玩笑。
大概只有不到一半的学生把心思放在学习上，另一半要么每天逃课去泡吧，要么就在放学路上拉帮结派地打架斗殴，老师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懒得管。
林盼把自己缩在教室最后一排的角落里，像一个透明人。
上课的时候，他盯着黑板上的板书，眼神却总是放空，老师讲的知识点一个字也听不进去。下课铃一响，他就趴在桌子上，把头埋进臂弯里，不管周围的同学吵得多热闹，都不愿意抬头。
他偶尔会在课间望向窗外，看着教学楼对面那片郁郁葱葱的梧桐树，突然就会想起以前和王琳琳的约定。他们说好要一起考上第一高中，听说那所学校的校园里种满了香樟树，春天会开满细碎的白色花朵。
如果那一晚没有出事，是不是现在的他，已经坐在飘着花香的教室里，和王琳琳一起刷题、一起讨论未来了？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像藤蔓一样缠绕住他的心脏，越收越紧，让他喘不过气。
这样浑浑噩噩的日子持续了半个多月，直到那天放学。
林盼背着空荡荡的书包，刚走出教学楼大门，就被一个女声叫住了：“林盼，等一下！”
他停下脚步，转过身，看到一个个子高高的女生站在不远处。
女生穿着和他一样的红白校服，扎着利落的马尾，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微微晃动，脸上带着认真的神色。
林盼愣了愣，隐约记得她是自己同班的同学，好像叫杨帆，平时坐在教室前排，总是安安静静地做题，成绩似乎还不错。
“有事吗？”林盼的声音有些沙哑，这是他开学以来，第一次和同班同学说话。
杨帆快步走到他面前，从书包里掏出一个笔记本，递到他面前：“老师昨天找我谈话了，说让我和你组成‘一带一’学习小组，以后我督促你学习，帮你补补落下的课程。”
笔记本的封面是浅蓝色的，上面用钢笔写着“杨帆”两个字，字迹工整又清秀。
林盼看着那个笔记本，心里没由来地涌起一股抗拒。他早就习惯了这样颓废的日子，不想被任何人打扰，更不想耽误别人的时间。
“没兴趣。”他把笔记本推了回去，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你好好学你的习吧，别管我，免得耽误你考大学。”
说完，他转身就走，没再看杨帆一眼，把她和她手里的笔记本一起丢在了原地。
他以为自己的拒绝已经够明确了，杨帆应该不会再找他。可他没想到，从那天起，杨帆就缠上了他。
每天早上，他刚坐到座位上，就会发现桌洞里放着一张写满知识点的便签纸，上面用不同颜色的笔标注出了重点。上课的时候，杨帆会悄悄从前面传过来一张纸条，提醒他认真听讲，别走神。午休时间，她会主动把自己的错题本拿过来，坐在他旁边，一道题一道题地给他讲思路，哪怕他一开始根本不认真听，只是盯着错题本发呆，她也不生气，只是耐着性子重复讲好几遍。
有一次，林盼实在忍不住了，在杨帆又一次给他讲数学题的时候，猛地合上了错题本：“我说了我不想学，你能不能别再烦我了？”
他的声音有点大，周围几个同学都看了过来，杨帆的脸颊瞬间红了，握着笔的手紧了紧，但还是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我知道你现在不想学习，可你不能一直这样下去啊。中考已经过去了，就算没考上第一高中，你也可以在这所学校好好努力，以后考个好大学，总不能一直浑浑噩噩的吧？”
林盼被她问得哑口无言。他看着杨帆眼里的认真，心里那道坚硬的防线，好像第一次出现了裂缝。
从那以后，他不再像以前那样刻意抗拒杨帆，虽然还是不太主动，但至少会认真听她讲题，会把她写的便签纸收起来，晚上回家的时候翻出来看一看。
慢慢地，林盼的学习成绩有了起色。又一次月考，他的数学成绩从之前的三十多分提到了六十多分，虽然还是不算好，但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
杨帆看到成绩单的时候，比他还高兴，拉着他在走廊里说了半天，给他规划接下来要补的知识点，眼睛亮晶晶的，像有星星在里面。
他们的关系也渐渐近了起来，从一开始的学习小组变成了朋友。课间的时候，林盼不再趴在桌子上发呆，而是会和杨帆一起讨论题目，偶尔也会聊一些学习之外的话题。
杨帆会跟他说自己小时候的趣事，说她喜欢看的书，说她以后想考去南方的大学，去看真正的大海。林盼也会偶尔说起自己以前的事，只是从来没提过那条小巷，没提过王琳琳，没提过那些灰暗的记忆。
放学的时候，他们会一起走回家。杨帆的家在林盼家前面两条街，两个人并肩走在夕阳下的小路上，影子被拉得很长
有时候遇到卖糖葫芦的小摊，杨帆会买两串，递给他一串，酸甜的味道在嘴里散开，让林盼想起小时候妈妈给他买的糖葫芦，心里暖暖的。
难得的休息日，杨帆会约他一起去图书馆看书，或者去学校附近的公园散步。公园里有一片草坪，他们会坐在草坪上，晒着太阳，聊很多很多话，从学习聊到未来，从天气聊到喜欢的歌。
在一个周末的下午，他们看完电影从电影院出来，走在洒满落叶的小路上，杨帆突然停下脚步，低着头，小声说：“林盼，我好像……有点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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