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钟离去后,姜婉儿在石室门口静立了许久。指尖拂过幽昙花冰凉的花瓣,心中萦绕着“女娲后人”四个字。同为身负特殊血脉,她深知锁妖塔镇压之力的可怕,那是一种对非人存在无差别的灵性消磨。她必须去看看那位素未谋面的同命之人。
收敛气息,穿行于塔内幽暗的廊道。越往下,怨念与妖气越发粘稠,唯有墙壁上闪烁的符文提供着冰冷的光源。当她踏入关押赵灵儿的玄字囚室时,眼前的景象让她呼吸一滞——
囚室中央矗立着刻满古老符文的黑色石柱。而石柱旁,倚坐着一个令她震撼的身影。
那是一位少女的上半身,身着略显凌乱的浅色衣裙,容颜苍白却依旧清丽绝伦,长发如墨散落肩头。然而,自腰身以下,却并非人族双腿,而是一条璀璨夺目的、金灿灿的蛇尾!
蛇尾上的鳞片每一片都如同精心雕琢的黄金,在符文微弱的光芒映照下,流转着柔和而神圣的光泽。它无力地盘绕在冰冷的地面上,尾尖偶尔会因为不适而轻轻颤动一下。数道由精纯镇压灵力构成的灵光锁链,并非缠绕在她身上,而是如同拥有生命般,缠绕在那条金色的蛇尾之上,尤其是尾根和中部的位置,锁链的光芒最为凝实,显然将大部分镇压之力都倾注于此。
少女——赵灵儿,低垂着头,眼眸紧闭,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阴影。她的双手无力地搭在盘绕的蛇尾上,指尖微微蜷曲。那属于女娲后人的神圣气息,与锁妖塔冰冷无情的镇压之力在她身上激烈冲撞,让她周身都弥漫着一种痛苦而脆弱的氛围。蛇尾上金色的光芒时明时暗,仿佛在与那无形的压力做着徒劳的抗争。
姜婉儿站在门口,一时竟忘了动作。她听说过女娲后人身具异象,但亲眼见到这半人半蛇、神圣与囚禁交织的景象,所带来的冲击远超想象。这并非丑陋的妖邪,而是一种古老、威严,此刻却被迫屈尊于凡尘囚笼的神性姿态。
许是察觉到了陌生的气息,赵灵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清澈如山泉的眼眸,此刻却因痛苦而显得水汽氤氲,带着迷茫与难以掩饰的惊惧。当她看到门口的姜婉儿时,身体猛地一颤,下意识地就想将那条显眼的蛇尾藏匿起来,可灵光锁链的存在让她无法如愿,只能发出一阵细微的锁链嗡鸣和鳞片摩擦地面的窸窣声。她的脸上瞬间褪去了最后一丝血色,眼中充满了被窥见最真实、最不愿示人一面的羞耻与恐慌。
“别……别看……”她声音嘶哑微弱,带着哭腔,试图用手臂遮挡蛇尾,却显得如此徒劳。
姜婉儿瞬间回神,心中涌起巨大的怜惜。她立刻放缓脚步,声音尽可能地温柔:“别怕,我不会伤害你。”她目光平静地落在赵灵儿身上,包括那条金色的蛇尾,眼中没有厌恶,没有惊奇,只有深深的理解与悲悯,“我叫姜婉儿,也住在这塔里。我……和你一样,与常人有些不同。”
赵灵儿怔住了,戒备地看着她,似乎想从她眼中找出虚伪的痕迹,但只看到了真诚。姜婉儿身上确实有一种让她感到熟悉而非排斥的气息。
“你看……”姜婉儿轻轻挽起自己的衣袖,露出手腕内侧一道若隐若现、如同花瓣般的淡紫色妖纹,“我身负半妖血脉,也被困于此。所以,你不用在我面前隐藏什么。”
看到那妖纹,赵灵儿紧绷的身体微微放松了一些,但眼中的泪水却涌得更凶。在这充满敌意的地方,遇到一个“同类”,那种委屈和脆弱再也无法抑制。
“我……我是赵灵儿。”她哽咽着,声音破碎,“他们说……我是蛇妖……把我关在这里……”
“你不是妖。”姜婉儿斩钉截铁地说道,她的目光再次落在那条金色的蛇尾上,这一次带着毫不掩饰的赞叹与肯定,“这是女娲圣痕,是神裔的象征,是血脉尊贵的证明!岂是寻常妖物可比?”她走近几步,在赵灵儿面前蹲下,平视着她的眼睛,“他们不懂,但我懂。”
这番话,如同甘霖洒落在赵灵儿干涸的心田。自从血脉觉醒,形态异变,她承受了太多的恐惧、排斥与自我怀疑。姜婉儿的话,第一次让她感觉到,这被视为异类、被视为妖邪的身体,或许并非耻辱。
“真……真的吗?”她泪眼婆娑地看着姜婉儿,又低头看了看自己金光流转的蛇尾,仿佛第一次真正审视它。
“真的。”姜婉儿语气无比肯定,“你是女娲后人,是神圣的存在。这锁妖塔困不住你的本质。”她看着那些缠绕在蛇尾上的灵光锁链,眉头微蹙,“外面有人正在为你奔走,他从未放弃过你。所以,灵儿,你要坚持下去,尝试去掌控你的血脉之力,而不是被它和这镇压之力左右。你的力量,源于古老的大地之母,它不该成为你的枷锁。”
赵灵儿顺着她的目光,也看向那些让自己痛苦不堪的锁链,又抬头看向姜婉儿坚定而温和的脸庞。心中翻涌的恐惧和绝望,似乎找到了一丝安放的角落。她用力地点了点头,尽管声音依旧嘶哑,却多了一丝力量:“我……我知道了,婉儿姐姐……谢谢你……我会努力的。”
姜婉儿看着她眼中重新点燃的微光,轻轻拍了拍她放在蛇尾上的手(触感微凉而细腻,并非冰冷的鳞片,反而带着一种奇异的生命力)。她又低声安抚了几句,才在赵灵儿依赖与感激的目光中起身离去。
回到石室,姜婉儿的心潮依旧难以平静。那半人半蛇的少女身影,那金灿灿的、象征着神圣却被迫禁锢的蛇尾,深深烙印在她心中。
“司徒大哥,”她望向塔外无形的虚空,眼神坚定如磐石,“你放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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