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日誓师大会带来的热血与激昂,如同投入湖面的巨石,在最初的汹涌澎湃后,渐渐沉淀为一种更加具体、也更加磨人的日常。倒计时牌上的数字每一天都在无情地递减,像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压迫着每一根神经。
晚自习的教室,灯火通明,却静得只剩下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和偶尔因难题而发出的、压抑的叹息。空气里弥漫着咖啡、风油精和汗水混合的、独属于备考季的复杂气味。
宁晚埋首在堆砌如山的试卷和练习册里,眉头紧锁。数学压轴题像一团纠缠的乱麻,物理电磁感应综合题也仿佛在故意与她作对。长时间的伏案让她的脖颈和肩膀传来阵阵酸胀,太阳穴也突突直跳。她放下笔,用力揉了揉睛明穴,感觉大脑像一团被榨干的海绵,疲惫而滞涩。
她下意识地侧过头,看向身旁。
江野依旧在那里。他没有像其他保送生一样彻底“解放”,而是几乎每天都准时出现在晚自习教室,坐在她身边。他面前摊开的,不再是高中课本,而是更厚的英文专着和写满复杂推演的笔记本。他微微低着头,碎发垂落,侧脸在台灯的光线下显得专注而沉静,仿佛自成一方不受干扰的天地。
他的存在本身,就像一种无声的安定剂。
似乎是感应到她的注视,江野从书页中抬起头,目光转向她。当看到她眉宇间的疲惫和桌上那张被画得一团糟的草稿纸时,他几不可察地蹙了蹙眉。
他没有说话,只是放下了自己手中的笔。
然后,在宁晚还没反应过来时,他修长的手指伸进了自己那个深蓝色的笔袋里,摸索了一下,拿出了什么。
下一秒,一颗独立包装的、浅绿色糖纸的薄荷糖,被轻轻放在了宁晚摊开的数学练习册旁边,那道让她头疼的难题旁边。
动作自然,悄无声息,如同羽毛落地。
宁晚愣住了,看着练习册旁边那颗突兀出现的、无比眼熟的薄荷糖,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这是他以前经常还给她的糖。
是他曾经表示“不需要”的糖。
而现在,他却主动地、默不作声地,将它递到了她的面前。
她抬起头,看向江野。
他已经重新拿起了自己的笔,目光落回书页,仿佛刚才那个举动只是随手拂去了一粒尘埃。只有那在灯光下微微泛着柔和光泽的、泛红的耳根,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周围是死寂般的埋头苦读。
没有人注意到这个角落里发生的、微不足道却又饱含深意的小动作。
宁晚看着那颗薄荷糖,糖纸在台灯下反射着细微的光,像他此刻沉默却滚烫的心意。她迟疑地、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尖微微颤抖地,将那颗糖拿了起来。
冰凉的糖纸触感,和他指尖残留的、似有若无的清冽气息,形成奇异的对比。
她没有立刻吃掉,只是紧紧攥在手心,那冰凉的触感似乎顺着血液,一点点驱散了她大脑的疲惫和焦躁。
她重新低下头,看向那道原本让她一筹莫展的数学题。
奇怪的是,原本堵塞的思路,仿佛被这清冽的薄荷味隐隐疏通了一般,虽然依旧艰难,却不再像之前那样令人绝望。她深吸一口气,拿起笔,换了一种思路,重新尝试。
时间在笔尖的沙沙声中悄然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当时钟指向晚自习结束的铃声响起时,宁晚终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在那道难题旁边写下了一个虽然不够完美、但方向正确的推导步骤。
她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颈,下意识地又摸了摸口袋里那颗一直没有吃的薄荷糖。
同学们开始收拾东西,教室里响起桌椅挪动和收拾书本的嘈杂声。
江野也合上了手中的专着,开始慢条斯理地整理自己的东西。
宁晚看着他平静的侧影,心里那根因为备考而始终紧绷的弦,似乎松弛了些许。她将那颗薄荷糖小心地放回口袋,然后也开始收拾书包。
两人并肩走出教学楼。夜晚的风带着初夏的微凉,吹散了在教室里积聚的沉闷。
“江野,”宁晚忽然小声开口,“谢谢你的糖。”
江野脚步未停,目视前方,只几不可察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月光和路灯将他们的影子拉长,依偎在一起。
“其实……”宁晚顿了顿,声音更轻了些,“我没吃。”
江野侧眸看了她一眼,眼神里带着一丝询问。
宁晚从口袋里拿出那颗完好无损的薄荷糖,在月光下晃了晃,嘴角扬起一个带着疲惫却真实的笑容:“我想留着。当成……幸运物。”
就像他曾经珍藏她那些糖纸和便利贴一样。
江野看着她手心里那颗在夜色中微微反光的糖果,看着她脸上那抹依赖而珍视的笑容,眸光微微闪动。他没有说什么,只是伸出手,极其自然地,将她耳边一缕被风吹乱的发丝别到耳后。
指尖微凉,触感轻柔。
动作快得如同错觉。
然后,他收回手,重新目视前方,耳根在夜色中泛着可疑的红晕,语气却依旧平淡:
“随你。”
宁晚握紧了手心里的糖,感觉那冰凉的糖纸仿佛也带上了一丝他指尖的温度。她跟在他身边,步伐轻快了许多。
百日冲刺的夜晚,漫长而艰辛。
前路是看不见尽头的题海和无法预知的未来。
但总有一些微不足道的瞬间——
一颗无声递来的薄荷糖,
一个笨拙的别发丝的动作,
一句平淡的“随你”,
足以照亮整个疲惫的夜晚,赋予人继续前行的、温柔的勇气。
她知道,他不是她的捷径。
他是她的北极星。
而她,正在努力成为配得上那片星空的,最好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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