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国的暑气在期末考试的最后一门结束后达到鼎盛,随即像泄了气的皮球,被归家的急切心情冲散。宁晚再次拖着行李箱踏上北归的列车,心境却与寒假时又有了微妙的不同。
车窗外的风景飞驰,从南方的满目葱茏逐渐过渡到北方夏日的疏朗开阔。她靠着窗,没有看书,也没有听音乐,只是静静地看着。脑海里回放着这半年来的点滴:那些在图书馆啃文献到深夜的坚持,那些收到江野简短邮件后茅塞顿开的瞬间,那些独自面对挑战、最终独自解决的时刻。她不再是那个需要紧紧攥住“等我”二字才能获得勇气的女孩,那份来自远方的指引,已悄然内化成了她自身的一部分,沉静而稳固。
到家时,熟悉的梧桐树已是枝叶繁茂,投下大片浓荫。蝉鸣聒噪,却透着一种家常的热闹。父母的笑容,家里不变的陈设,都让她感到安心。只是,书桌上那摞高中教材落着的灰尘似乎更厚了些,提醒着她时光的流逝和轨迹的变更。
和江野的见面,安排在回家后的第二天傍晚。依旧是那棵梧桐树下,只是这次,树下多了些摇着蒲扇乘凉的邻居老人,空气里弥漫着饭菜的香气和市井的喧嚣。
他出现在街角,夏日的白t恤衬得他肤色更显冷白,身形依旧挺拔,但眉宇间似乎多了几分属于研究者的沉潜气息,那是一种长时间与抽象概念打交道后留下的印记。
“回来了。”他走到她面前,声音平稳,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像是在评估这半年时光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迹。
“嗯。”宁晚应着,递给他一瓶刚从家里冰箱拿出来的冰镇矿泉水。
他接过,道了声谢,拧开瓶盖喝了一口。两人很自然地沿着熟悉的街道散步,避开纳凉的人群,走向相对安静的河滨小路。
“期末怎么样?”他问,语气像是随口提起。
“还好。那篇关于创新扩散的框架,后来完善后交上去了,分数不错。”宁晚回答,没有细说过程的曲折,只是陈述了结果。她顿了顿,补充道,“多亏了你当时指出的那个时间延迟因子。”
他侧头看了她一眼,眼神里没有什么波澜,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仿佛那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们聊起各自这半年的课程。宁晚提到她选修的一门心理学导论,讲到认知偏差如何影响经济决策时,他听得很专注,偶尔会问一两个关键问题,引导她将现象背后的心理机制与更底层的数学建模可能性联系起来。而当他说起自己参与的某个项目,涉及到高维数据的降维处理时,用的术语对宁晚而言已然如同天书。她努力听着,试图抓住那些她能够理解的、关于“模式”和“结构”的碎片,不再像最初那样因为无法完全理解而感到挫败或距离感。
她发现,他们能深入探讨的话题范围在变窄,因为他前进的速度太快,涉足的领域太深。但与此同时,那种基于底层思维方式的共鸣,却似乎在某些方面加强了。她开始能够欣赏他话语里那种属于纯粹理性的、结构性的美感,即使无法完全复刻他的思路;而他,似乎也愿意聆听她从另一个维度带来的、关于“人”的复杂性与不确定性的观察。
这是一种奇特的平衡。知识的路径在分岔,但精神的联结却在以另一种更成熟的方式深化。
走到河边,夕阳将河面染成一片暖橙。微风拂过,带来水汽的清凉。
“下学期,”江野望着波光粼粼的河面,忽然开口,“可能会跟导师去外地参加一个学术会议。”
宁晚愣了一下,随即点头:“挺好的机会。”
他没有再说下去,她也没有多问。他们之间,很多话无需言尽。
回去的路上,华灯初上。两人沉默地走着,脚步声在静谧的巷弄里回响。
在他家巷口分别时,他停下脚步,看向她:“之前给你的那些文献,如果看完了,告诉我。”
不是询问进度,也不是布置任务,只是一个简单的告知——他那里还有后续。
宁晚迎上他的目光,清晰地回答:“好。”
他点了点头,转身走进了巷子深处。
宁晚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暮色里,心里一片宁静。
蝉鸣依旧喧嚣,夏夜闷热。
但她能感觉到,某种东西在静默中,如同树木的年轮,在悄然增长。
那不是依赖,不是追赶,而是一种并立于各自轨道上的、坚实的成长。
她知道,前路还长,他们都在朝着那个约定的交点,以自己的速度和方式,稳步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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