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府，内院静室。
烛火摇曳，将室内染上一层昏黄而温暖的光晕。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药香，混合着淡淡的血腥气。
并排的两张床榻上，白萱灵与李子凡依旧昏迷不醒。
但白萱灵气息稳定，就像是熟睡了一般。
而李子凡面色惨白，左脸虽已初步愈合，但依旧残留着狰狞的疤痕，呼吸时而急促，时而微弱，周身隐隐有四道截然不同的诡异气息交替流转，极不稳定。
沐汐雪和蜃璃一左一右守在榻前，眼睛哭得又红又肿，却不敢再发出声音，只是静静的看着他们。
李长生和沐少宸站在稍远处，眉头紧锁，皇城里的御医已经来看过了。
但两人伤势之重，尤其是道基层面的损伤，已非寻常药石能迅速奏效，只能靠他们自行醒来了。
“长生兄，子凡兄他……”沐少宸欲言又止，他看到李子凡皮肤下偶尔凸起、如同活物般游走的青黑色纹路，以及那交替浮现的炽热、冰寒、腥煞、混乱的气息，心中充满了不安。
李长生闻言，摇了摇头。
就在这压抑的寂静中。
“呃……”
一声极其微弱的呻吟，突然从李子凡口中溢出。
刹那间，静室内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
“子凡！”沐汐雪第一个扑到榻边，声音带着哭腔和惊喜。
“子凡哥哥！”蜃璃也激动地站起身。
李长生和沐少宸也立刻上前，紧张地注视着。
只见李子凡紧闭的眼皮剧烈颤动了几下，长长的睫毛上还凝结着细小的血珠。他似乎在挣扎，试图摆脱某种无尽的黑暗和痛苦。
意识深处，一片混沌。
李子凡感觉自己仿佛沉沦在无边无际的冰冷深海，又像是被投入了永不停歇的岩浆炼狱。
剧痛从四肢百骸传来，尤其是左脸和胸腔深处，仿佛有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在反复穿刺。
更可怕的是，他感觉到自己的体内，似乎多了四个……东西。
四个庞大的东西，正盘踞在他的心、肝、肾、肺之中，如同寄生在朽木上的毒菌，汲取着他的生命力，散发着令人灵魂战栗的气息。
是祂们……那四个魔神。
记忆的碎片如同潮水般涌来……魔神井、星云锁链、四对眼眸、交易、力量灌注、圣人领域、最终的对决……
“我……还活着……”这个认知，让他近乎崩溃的意识凝聚起一丝微弱的光。
“废话！要不是本尊暂时稳住你的心脉，你小子早就魂飞魄散了！”
一个暴躁如同火山轰鸣的声音，直接在他脑海深处炸响，震得他神魂摇曳。
是那个掌控火焰的魔神——烬天！
“哼，脆弱不堪的载体，若非情势所迫，本君岂会栖身于此等污秽之地？”另一个冰冷彻骨的声音接着响起，仿佛能冻结思维。
是凝渊真君——永寂！
“嘿嘿，小子，感觉如何？本座的血煞之力，可是大补之物啊！好好享受吧！”一个阴恻恻，充满嗜血欲望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缠绕在他的意识边缘。
噬界血主——罗喉！
“五脏神藏已毁，道基受损严重，生存概率不足三成。吾建议立刻寻找‘厚土之源’与‘纯阳之精’稳固根基，否则……啧啧。”
最后一个声音则显得相对平静，但每个字都如同冰冷的金属摩擦，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诡异感。
是乱序天尊——玄机！
四道魔神意志，如同四把冰冷的刮骨钢刀，在他的意识中肆意交谈、嘲讽、甚至……争夺着对他这具残破身体未来的一点点主导权。
强烈的排斥感、恶心感和巨大的危机感，让李子凡的意识自主爆发出强烈的反抗意志。
“滚……出……去！”发出了无声的咆哮！
“轰！”
他体内残存的太玄真元本能地运转，试图驱逐这些不速之客。
然而，真气元刚一触动那四道魔神意志……
“噗——！”
外界，榻上的李子凡猛地身体一颤，张口喷出一小口暗红色的淤血，脸色瞬间又苍白了几分，气息愈发萎靡。
“子凡！”
“子凡哥哥！”
众人惊呼，沐汐雪的眼泪又落了下来。
意识深处。
“哼！不自量力！”烬天的冷哼带着灼烧感。
“以你如今状态，妄动真元，无异自寻死路。”永寂的声音毫无波澜。
“啧啧，看来还需要好好调教一番。”罗喉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低笑。
“反抗无效。当前最优解是合作。”玄机冷静地分析。
四股强大的意志如同无形的枷锁，将李子凡那微弱的反抗轻易碾碎，并带来了更深的痛苦和无力感。
李子凡的意识在痛苦和愤怒中沉浮，他明白了现状。
这四个家伙，暂时是赶不走了。
而且，他们似乎……真的在某种程度上，吊住了他的命，虽然方式令人难以接受。
“你们……到底想怎样？”他凝聚起残存的意念，冷冷地问道。
“怎样？”烬天嗤笑，“暂时借你这破屋子住住！等本尊恢复些许力量，或者找到更好的载体，自然懒得搭理你！”
“提供足够的极寒能量，本君可助你压制伤势。”永寂提出条件。
“新鲜的血食和灵魂……越多越好！”罗喉舔着“嘴唇”。
“寻找‘厚土之源’与‘纯阳之精’，修复道基，对你我皆有裨益。”玄机再次强调。
威胁、利诱、条件……四道意志各怀鬼胎。
李子凡心中冰冷。
与魔神打交道，无异于与虎谋皮。
但他现在，似乎没有太多选择。
就在这时，外界传来蜃璃带着哭腔的呼唤：“子凡哥哥……你醒醒啊……你别吓我……”
沐汐雪也哽咽着：“子凡……你说过要带我去看海的……”
亲人的声音，如同微弱却坚定的灯塔光芒，穿透了意识深处的黑暗与混乱，给了他一丝温暖和力量。
不能放弃……小仙女还需要他，家人还需要他……
他必须活下去！哪怕与魔神共舞！
强烈的求生欲压过了排斥，李子凡的意识缓缓平静下来，不再试图强行驱逐，而是开始小心翼翼地感知体内那四股迥异的力量和意志。
他发现，这四股力量虽然属性冲突，彼此制衡，但在某种微妙的平衡下，竟然暂时维系住了他濒临崩溃的五脏和道基，甚至还在极其缓慢地修复着一些损伤——尽管过程伴随着难以忍受的痛苦和潜在的侵蚀。
“合作？”李子凡的意念带着一丝嘲讽，“可以。但规矩，由我来定。”
“第一，未经我允许，不得肆意吞噬我的生命本源和神魂！”
“第二，不得伤害我在意的任何人！”
“第三，我需要力量时，你们必须提供帮助！”
他的意念强硬而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静默。
片刻后。
“呵……有意思的小子。”烬天率先回应，语气中带着一丝玩味，“可以，本尊倒要看看，你能玩出什么花样！”
“可。”永寂言简意赅。
“嘿嘿，只要血食管够……”罗喉阴笑。
“逻辑合理。同意。”玄机表示认可。
初步的合作协议，在这意识深处，以意念的方式达成。
也就在这一刻。
榻上，李子凡那一直紧皱的眉头，微微舒展了一丝。
他艰难地、极其缓慢地……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沐汐雪和蜃璃哭得梨花带雨却充满惊喜的脸庞，是李长生和沐少宸如释重负的表情。
光线有些刺眼，但他终于……回来了。
“水……”他张了张嘴，发出沙哑如同破锣般的声音。
“水！快拿水来！”沐汐雪喜极而泣，连忙喊道。
静室内顿时一阵忙乱。
然而，只有李子凡自己知道，真正的挑战和危险，或许……才刚刚开始。
他体内那四双眼睛，也在此刻，悄然隐没，陷入了沉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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