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时间,十一月十九日
汉水两岸笼罩在破晓前的寒意中,战云密布。
寅时刚过,顺治皇帝已身着金甲戎装。
在重重护卫下离开邓城的中军大营,登上一处高坡。
内大臣遏必隆与吴良辅太监,一左一右,紧伴御驾之侧。
这里距离樊城以北四里开外,正是精心选择的位置。
既足以俯瞰战场全貌,又超出了明军灭虏炮已知的三里射程。
御营周围,身着黄马褂的御前侍卫严密布防。
明黄色龙旗在晨风中呼啸飘扬。
顺治手持千里镜,凝视着樊城的城墙。
这千里镜虽源自邓名的发明,然随着邓名抗清战事绵延之下。
清廷工坊亦已能仿制些许,此刻便成了皇帝洞察战局的“龙目”。
“皇上。”
遏必隆微微躬身,声音带着恳切。
“此处虽确在贼炮射程边缘,然战场之上,流矢飞石无眼…万乘之躯关乎国本。”
“臣恳请还请皇上以龙体为重。”
吴良辅太监也适时提醒。
是啊,皇上。这里还是太危险了。”
顺治微微摆手:
无妨!朕亲临前线,就是要让将士们知道,此战关系大清国运。
他目光扫过脚下绵延的营垒与旌旗,声音陡然拔高:
“今日,朕与尔等一同在此!碾碎前方一切顽敌!”
“朕已备下厚赏,凡立功者,不吝爵禄!”
“望尔等奋武向前,扬我大清国威,创不世之功!”
皇帝的言语被传令官们高声复述。
声音由近及远,由少数人的重复汇聚成多数人的呐喊,最终形成了山呼海啸般的轰鸣:
“大清万胜!皇上万岁!”
“大清万胜!皇上万岁!”
这呼声一浪高过一浪,如同雷霆滚过汉水两岸。
震动了整个清晨。
无数兵将狂热地望向龙旗所在的方向。
挥舞着手中的兵器,士气在瞬间被提升至顶点。
顺治屹立坡顶,感受着脚下大地传来的微微震动,聆听着这排山倒海的欢呼。
一抹志在必得的笑意终于掠过他的嘴角,强烈的满足和威严感充盈胸臆。
在这一刻,他闭上了眼睛。
他仿佛感受到了!
感受到了当年他父皇皇太极御驾亲征,挥斥方遒、令万军景从的赫赫天威。
-
此时,汉水之上
均州水师总兵官焦乐水站在楼船镇汉号船头。
他麾下的水师阵容严整:
二十艘楼船居中,每艘配备红夷炮八门和其他小型火炮数门;
五十艘艨艟分列两翼,船首装有破船铁锥;
百余艘快艇游弋在外,船上满载火油、火药等火攻用具。
总兵大人,各船均已就位。
副将上前禀报。
焦乐水目光如炬:
传令各船保持阵型,只等岸上信号。
与此同时,安亲王岳乐临时组建的水军也从隐蔽河湾中驶出。
二百余艘特制竹筏在江面上排开。
虽然比不上正规战船的威势,但每艘竹筏上都站满了手持强弩的士兵。
筏身覆盖的湿泥在晨光中泛着幽光。
樊城之外,清军的营寨连绵十里。
正黄旗、镶白旗的旗帜在晨风中飘扬,漠南科尔沁部的狼旗格外醒目。
攻城器械已被推至阵前:
高达数丈的吕公车、包裹铁皮的冲车、数十架投石机排列整齐。
在中军大营中,安亲王岳乐正在做最后部署。
他特意召集了三路主将:
北门主攻交由左都督张勇,统领三万绿营精锐。
岳乐手指沙盘上的北门位置。
张都督所部擅长攻城,又有火器之利,当为破城先锋。
这位左都督张勇,陕西咸宁人,原为明军副将。
顺治二年降清,历任甘肃总兵、云南提督等职。
在西北征战期间,他善用火器,治军严整,曾参与平定米喇印、丁国栋起义。
是明末清初汉军将领中的佼佼者。
其部队以擅长攻城和火器作战着称。
值得一提的是,张勇早年征战曾负腿伤,伤及筋骨,以致不能骑马,只能坐着轿子或者轮椅打仗。
西门由科尔沁部贝勒巴克鲁率领蒙古铁骑策应。
岳乐转向另一位将领。
贝勒的骑兵要防止明军出城逆袭,同时随时准备扩大战果。
东门交由正黄旗都统图海。
岳乐最后看向这位新晋将领,目光中带着期许。
图海虽年纪尚轻,但已在多次战役中展现出过人的胆识与谋略。
早年便以文武全才着称,曾随太宗征讨,屡立战功。
特别是在去年平定山西叛乱的战斗中,他率轻骑突袭,一举击溃叛匪主力。
今因襄樊战事吃紧,朝廷用人之际,被顺治特破格提拔为都统。
都统率领八旗精锐作为预备队,待北门突破后立即投入战斗,扩大突破口。
岳乐特意加重语气。
正黄旗乃皇上亲军,此番压阵,关系重大。
图海沉稳应道:
末将谨遵将令。正黄旗将士必当奋勇争先,不负皇上厚望,不负王爷重托。
张勇率先出列,声音洪亮:
王爷放心,末将已备好攻城器械,三万儿郎誓要第一个登上樊城城头!
巴克鲁抚胸行礼:
科尔沁的勇士们早已迫不及待。
图海沉稳应道:
末将谨遵将令,正黄旗将士随时待命。
与此同时,南岸襄阳城外同样大军云集。
尽管主力要围攻樊城,岳乐仍然分兵三万监视襄阳,由镶白旗都统觉罗巴哈纳统领。
这些部队在城外构筑了坚固的营垒,防止襄阳守军出城支援。
觉罗巴哈纳在营中对其副将吩咐道:
赵天霞用兵老练,你率四千精骑在岘山一带游弋,若襄阳守军出城,立即截击。
-
襄阳城头,赵天霞扶着城垛远眺江面。
晨光中,她虽然神色疲惫,眼神却依然锐利。
女侍卫彩霞近前担忧道:
将军,您昨夜并没有休息多久。
赵天霞摆手:
无妨。鞑子动向如何?
亲兵立即禀报:
鞑子们昨日整日打造攻城器械,其水师也已休整完毕,今晨开始列阵。
赵天霞举起千里镜仔细观察,只见清军战船阵型严整,与初到时已截然不同。
请张镇雷将军来。
她下令。
灭虏营统领张镇雷大步流星地走上城楼,声若洪钟:
将军,所有灭虏炮均已就位!连那批汉阳造的新式灭虏炮也都准备妥当。”
“炮手们操练纯熟,就等着给敌军一个了!
赵天霞微微颔首。
这批汉阳造灭虏炮的火力和射程都是军中机密。
因其特制的开花弹数量有限,在之前的守城战中一直被她刻意雪藏。
如今到了决战时刻,终于正是亮出这张王牌的最好时机。
先不要动用新式灭虏炮,等我军令再开火。
赵天霞特别叮嘱,随即传令全军:
按预定计划迎敌,各炮台装填弹药,水师前出布防。
她转身对彩霞道:
让将士们速速用饭,检查兵器,准备迎战。
晨风吹过汉水,两岸城头上的明军严阵以待。
在樊城方面,守将岳天泽正在巡视城防。
将军,清军这次可是要发起总攻了。
亲随指着城外密密麻麻的清军营寨说道。
岳天泽神色凝重:
传令各门,预备队全部上城。北门尤其要加强防守,张勇的绿营最擅长攻城。
-
此时,顺治御营
顺治正与岳乐进行最后的商议。
王兄,今日之战,关系重大。
顺治神色凝重地看着作战地图。
岳乐跪奏:
皇上放心,水陆大军均已就位。北门由张勇主攻,西门巴克鲁策应,东门图海待命。”
“只等午时信号,便可全线发起总攻。
顺治点头:
明军中的火炮,王兄务必小心。
皇上明鉴,
岳乐回道。
臣已命各部保持在三里外列阵,待总攻开始再快速推进,让明军火炮来不及调整射界。”
“另外我军红衣大炮已经搬运到附近的小山上隐藏起来了,在高处射击,定能压制城头守军。
-
朝阳完全升起时,汉水之上的清军水师开始向前推进。
焦乐水在镇汉号上观察着明军水师的布防。
传令,艨艟舰队前出,试探明军火力。
他沉着下令。
战鼓声渐渐响起,清军各部队开始向前推进。
在北门方向,张勇被人带着轿子,亲率三万绿营精锐列阵,各式攻城器械缓缓推进;
西门的巴克鲁指挥科尔沁铁骑在侧翼游弋;
东门的图海率领正黄旗精锐严阵以待,随时准备策应。
汉水之上,两军水师即将接战。
岸边的炮台已经装填完毕,炮手们紧盯着逐渐进入射程的清军战船。
今日之战,关系襄樊存亡。
赵天霞对彩霞沉声道,目光坚定地望向正在逼近的清军大军。
-
正午的阳光直射在江面上,映照出千帆竞发的壮观景象。
随着三声号炮响起,汉水之上的战事率先打响。
而且一开战就是白热化!
清军水师统帅焦乐水站在楼船镇汉号的船头。
面色冷峻地望着浮桥附近严阵以待的明军水师。
他麾下的清军水师虽然在数量上占据优势。
但面对以逸待劳的明军,这场强攻注定要付出惨重代价。
传令各船,全速前进,不惜一切代价突破明军防线!
焦乐水挥剑下令,声音在江风中显得格外凌厉。
清军战船如离弦之箭般向明军阵地冲去。
就在此时,从上游隐蔽的河湾中,岳乐临时组建的水军也突然杀出。
二百余艘特制竹筏如同蝗虫过境,密密麻麻地铺满了江面。
负责浮桥的明军将领沈志祥沉着应对。
各炮位准备,准备迎敌!保持阵型,不得让清军接近浮桥!
他的命令通过传令兵响彻浮桥两岸。
明军战船侧舷的火炮依次开火,实心铁弹呼啸着砸向清军船队。
一枚炮弹准确命中清军领头的一艘艨艟,木屑横飞中,船体被砸开一个大洞,江水顿时涌入。
另一发炮弹则直接击穿了清军战船的甲板,在船舱内弹跳,造成惨重伤亡。
左翼注意!敌竹筏正在迂回!
浮桥上的了望手大声预警。
明军水师立即调派十艘快艇前往拦截。
这些明军快艇装备着轻型火炮和弓弩,在江面上划出优美的弧线,精准地截击清军竹筏。
快艇指挥官一声令下,实心弹呼啸而出,瞬间击碎了三艘竹筏。
落水的清军士兵在江中挣扎,但仍有许多竹筏突破火力网,继续向前推进。
这些特制竹筏上的清军士兵个个训练有素,他们伏低身子。
利用竹筏低矮的优势躲避炮火,同时用强弩还击。
-
与此同时,樊城北门外战况开始变成惨烈。
都督张勇端坐在特制的军轿中,由亲兵稳稳抬上临时搭建的指挥高台。
目光扫过前方略显稀疏的进攻阵线。
他麾下三万绿营汉军,被要求以更为分散的队形前进。
数百辆厚重的盾车被推到最前方,由士兵推动。
发出吱呀作响的声音,在干燥的地面上缓缓移动。
这些盾车由厚木制成,正面有时还覆盖着浸水的棉被,用以防御火铳和箭矢。
“保持阵型!缓步前进!”
各级军官的呼喝声在队伍中传递。
当先头部队进入距离城墙约三里的区域时。
樊城北门城楼上,响起一声尖锐的锣响。
随即,城头火光连续闪动,轰鸣声滚滚而来。
张镇雷指挥的灭虏炮群进行了第一轮齐射。
数十颗黑点从城头升起,划着弧线砸向清军阵中。
一枚炮弹直接命中一辆盾车,厚重的木板在巨响中炸裂成无数碎片。
木屑如同致命的飞镖般四射,躲在车后的几名士兵惨叫着倒地。
另一颗铁球则砸在盾车前方的空地上,弹跳而起。
以一个极低的角度冲入后方的步兵队列,瞬间犁出一条血路,残肢断臂混合着泥土飞溅。
被实心弹直接击中躯干或头颅的士兵,当场毙命;
被擦过或击中四肢的,则倒在地上发出痛苦的哀嚎。
张勇看到这一幕,脸色阴沉。
“不准后退!督战队上前!有敢迟疑不前者,斩!”
他的命令被迅速执行。
数名因为恐惧而转身想跑的士兵,立刻被后方的督战队砍倒。
清军的队伍在炮击下出现了短暂的混乱。
但在军官的弹压和督战队的威慑下,很快恢复了秩序。
继续推着盾车,踏过同袍的尸体和血迹,向城墙逼近。
就在北门承受步兵压力的同时。
樊城西北侧那片丘陵高地上。
之前一直被清军隐藏起来的十余门沉重的红衣大炮,已经完成了射击准备。
这些由牛马和人力艰难拖拽上阵的重炮,架设在加固过的炮台上,炮口遥指樊城。
得益于移到了山上,加上筑高的炮台,这些原本射程约两里的重炮。
如今已能直接威胁樊城城墙上的守军。
清军高地上的炮兵指挥了下令旗。
“第一轮试射,放!”
轰鸣声从高地传来,十数颗巨大的实心炮弹呼啸着飞向樊城。
由于距离估算偏差,大部分炮弹落在北门外的空地上,砸出一个个深坑。
或从攻城队伍的头顶飞过,未能造成实质伤害。
但仍有几发落在了城墙根附近,激起一片烟尘。
炮手们根据观测结果,迅速调整炮口仰角和装药量。
“第二轮齐射,放!”
调整后的炮击威胁骤增。
一颗炮弹精准地命中了北门瓮城的外墙,砖石砌筑的墙体被砸出一个明显的凹坑。
碎裂的砖块向四周迸射,站在附近垛口后的几名明军士兵被飞溅的碎石击中。
当场倒下两人,另有数人负伤。
另一发炮弹则越过了城墙,落入城内,击穿了一处民房的屋顶,引起一阵骚动。
在城楼指挥全局的樊城守将岳天泽立刻注意到了这个新的威胁。
他对身旁的传令兵快速下令:
“快!通知张镇雷,让他优先打掉西北侧高地的红衣大炮阵地。鞑子的大炮对我们威胁太大了!”
命令被迅速送达城防炮兵阵地。
张镇雷早就看到了这个情况,不用岳天泽通知。
他立即跑向城防灭虏炮的阵地。
这些旧式灭虏炮因为工艺还是红夷大炮略微改装而来。
因此炮身沉重,调整射界非常困难。
“所有灭虏炮,目标转向!西北侧高地红衣炮阵!”
张镇雷高声下令。
“换重弹!仰角提高三度,左转半寸!”
炮手们用撬棍和木楔艰难调整炮位。
有人清理炮膛,有人填装发射药,再合力抬起实心弹装入炮口。
瞄准手根据命令微调射角。
“一号炮就位!”
“三号炮就位!”
…
因火炮状况和操作难度,最终只有六门灭虏炮完成调整。
张镇雷目测距离,挥下令旗:
“放!”
六门灭虏炮相继开火,炮身在后坐力下剧烈后退。
六颗实心弹飞向清军炮兵阵地。
一颗炮弹落在红衣大炮旁,溅起的碎石击伤数名炮手。
另一颗从炮阵上空掠过,未能造成损伤。
只有一发命中目标,砸坏了一门红衣大炮的炮架。
清军炮阵出现短暂混乱,但很快恢复。
他们凭借数量优势,继续向樊城倾泻炮弹。
“轰!”又一发红衣炮弹击中城垛,碎石飞溅。
两名明军炮手一死一伤倒地。
张镇雷目睹此景,目眦欲裂。
这些炮手皆是他亲手训练的精锐。
他切齿怒骂道:
“狗鞑子,真会挑地方。老子定将尔等轰为齑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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