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门守备王焕额头沁出细汗,内心早已翻江倒海。
“钱管事”的重礼和威胁言犹在耳,可这突如其来的全城戒严,像一盆冷水浇头。
鲁哈纳察觉了!
他最初的投机心理被恐惧取代:
此时开门,形同造反,必死无疑!
“稳住…只要我不动,装作无事发生…”
他暗自盘算,甚至盘算着能否抓几个“奸细”将功补过。
此时,一队数十人全副武装的绿营兵快步而来,声称奉命加强守备。
王焕见带队者是巡防营把总李顺,心中稍定。
他以为李顺是“自己人”,是真正来协助防守的。
李顺快步走近,目光锐利,压低声音道:
“王守备,时辰将近,还记得之前的约定吗?”
他的眼神往城门方向瞟了一眼。
王焕心头一跳,脸色微变,却强作镇定,含糊道:
“李把总,戒严期间,一切按上峰指令行事,休得多言!”
他试图搪塞过去。
李顺眉头紧锁,上前一步,声音更沉,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
“王大人!那‘钱管事’的厚礼,和你亲口许下的诺言,难道都忘了不成?此时不动,更待何时!”
王焕眼神躲闪,脚下不自觉后退半步,手按上了刀柄,色厉内荏地喝道:
“李顺!你胡言乱语什么!本官奉命守城,职责所在,你速速率部布防,再敢惑乱军心,休怪本官不讲情面!”
至此,李顺彻底明白了。
王焕退缩了,背叛了盟约,选择了站在鞑子一边。
一股被出卖的怒火和决绝的悲愤涌上心头。
李顺猛地挺直身躯,不再掩饰,洪亮的声音响彻城门洞:
“王焕!你这首鼠两端的小人!昨夜收了银子,立下誓言,要弃暗投明,为何此时变卦?!”
这一声怒吼,不仅让王焕僵在原地,也让周围不少清军兵士愕然望来。
王焕脸色瞬间惨白,尖声反驳:
“你…你胡说什么!李顺,你竟敢污蔑上官,勾结匪类?!”
“我勾结匪类?”
李顺仰天大笑,笑声中充满了悲愤和鄙夷。
“我等堂堂汉家儿郎,为何要替这蹂躏我山河的鞑子卖命?!”
“王焕,你看看这城下,或许就有你我的乡亲父老!”
“你为虎作伥,残害同胞,将来九泉之下,有何面目见列祖列宗?!你不仅是叛徒,更是汉奸!千古罪人!”
“住口!给我拿下这个逆贼!”
王焕被骂得肝胆俱裂,尤其是“汉奸”二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心上。
他知道,此刻再无退路!
李顺已经将事情挑明,他若再不表明立场,立刻就会被视为同党。
求生的本能和一丝对清军实力的盲目信任,他下意识地忽略了豹枭营的存在,让他做出了最终决定。
他猛地抽出腰刀,指向李顺及其部下,对周围懵然的守军嘶声喊道:
“李顺叛乱!众将士听令,格杀勿论!守住城门,援军顷刻便至!”
他选择了站在清军一边。
在他看来,鲁哈纳已经警觉,八旗援军随时可能到来。
李顺这几十号人加上不知藏身何处的少量明军细作,成不了气候。
只是他完全低估了豹枭营的真实战斗水平,也错估了城内的人心向背。
随着王焕这一声令下,南门守军虽然混乱。
但还是大部分本能地听从了守备的命令,刀枪并举,涌向了李顺一行人。
城门内的混战,就此爆发!
就在这时,陈安率领的数十名绿营兵突然从侧翼杀到。
“李把总,陈某来迟了!”
陈安大喝一声,率部直插王焕军阵侧翼。
原本势单力薄的李顺部顿时士气大振。
而王焕的部队遭到前后夹击,顿时阵脚大乱。
“咻咻咻——!”
数支弩箭从城门附近的屋顶、阴影中精准射出。
目标直指城墙上那些操作床弩和准备放箭的清军射手。
弩矢破空的声音微弱却致命,每一箭都伴随着一声闷哼或栽落的身影。
豹枭营的战士们,如同暗夜中的死神,用他们精制的钢弩,无声地清除着最具威胁的目标。
几乎在弩箭发射的同时,另一部分豹枭营战士,约十余人,从藏身的民居中跃出。
他们三人一组,迅速组成小型战斗队形。
两人在前,手持加装了铳刺的燧发火枪,一人居后,手持钢弩或火枪警戒。
小组与小组之间相互呼应,如同一个个灵活的杀戮单元,直插城门守军的核心区域。
“第一组,压制左侧垛口!”
“第二组,随我清除门洞残敌!”
沈竹影的声音冰冷而清晰,在混乱的战场上传递着指令。
他本人则如鬼魅般在战场上穿梭,手中的钢弩每一次机括响动。
必有一名清军军官或悍卒应声而倒。
他的近战短刃更是沾满了鲜血,几个试图围攻他的清兵,几乎没看清动作就被放倒在地。
王焕看得胆战心惊,这些人的战斗力远超他的想象。
他手下那些绿营兵,平时缺乏操练,骤然遇袭。
又见军官被精准射杀,顿时陷入一片混乱。
有的盲目挥舞刀枪,有的则开始向后缩。
“顶住!都给老子顶住!”
王焕声嘶力竭地吼道,自己却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几步。
就在这时,李顺猛地一刀砍翻了身边一个试图逃跑的清兵,举刀高呼:
“绿营的兄弟们!鞑子不把我们当人看!饷银克扣,送死我们先!”
“此时不反,更待何时!随我杀鞑子,迎大明王师!”
他麾下那些早已被做通工作或眼见大势已去的兵士。
纷纷发声响应,调转刀口,向着身旁尚未反应过来的同袍砍去。
城门区域,彻底陷入了混战。
豹枭营的精锐小组、反正的李顺部和陈安部、和王焕部以及少数忠于清廷的死硬分子,绞杀在一起。
战斗异常激烈。
一名豹枭营战士用燧发枪轰倒一名冲来的清军刀盾手。
硝烟未散,侧面一名清军长枪手突刺而至!
旁边负责掩护的同伴眼疾手快,用钢弩将其射倒。
但几乎同时,一支流矢射中了这名弩手的手臂。
他闷哼一声,毫不犹豫地拔出箭矢,简单包扎,换上火枪继续战斗。
他们的配合默契到了极致,往往能以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战果。
阿七也在混战中如游龙般穿梭,手中的钢弩每一次响动,必有一名清军军官倒下。
他瞥见王焕正在亲兵护卫下向后撤退,立即举起了填装完毕的燧发枪。
“砰!”
一声枪响,王焕胸前绽开血花,不敢置信地低头看着伤口,身躯轰然倒地。
“守备大人死了!”
主将阵亡的消息像野火般蔓延,本就士气低落的守军顿时崩溃,纷纷丢盔弃甲。
李顺趁机高呼:
“快放吊桥!打开城门!迎王师入城!”
就在南城门即将被打开之际,都统府内的鲁哈纳正焦躁不安。
北门、东门,西门外呐喊震天却不见真正攻城,这让他心生疑虑。
“报——南门告急!王守备战死,李顺、陈安叛变!”
亲兵连滚爬爬地冲进来禀报。
鲁哈纳猛地拍案而起,:
“糟了!中了声东击西之计!南门!贼子的主力必在南门!”
他脸色铁青,环顾左右,突然厉声喝问:
“甘总兵呢?本都统一刻钟前就令他驰援,为何至今未到?!”
一名亲兵战战兢兢地跪禀:
“都统大人,甘总兵那边…那边说正在集结各营,准备器械粮秣,需要些时辰…”
“放屁!”
鲁哈纳勃然大怒,一脚踹翻眼前的案几。
“集结要多久?分明是故意拖延!你——”
他指着那名亲兵。
“立刻带我的令箭去甘德全大营!就坐在他中军帐里督催!”
“告诉他,若一炷香内再不见他发兵,你就别回来了!”
“本都统连他带你,一并军法处置!”
“嗻!”
亲兵连滚带爬地捡起令箭,飞奔而出。
鲁哈纳胸口剧烈起伏,他猛地抽出佩刀,对身边待命的八旗精锐吼道:
“八旗健儿,随本都统亲赴南门!让那些明狗看看,什么是真正的满洲勇士!”
-
接到增援南门的急令时,甘总兵正按剑立于营中。
帐外,鲁哈纳的亲兵按刀而立,分明是奉了死令前来督战。
那尖锐的斥责言犹在耳:
一炷香内不发兵,军法处置!
这一次,不再是商量的口吻,而是最后通牒。
他迅速权衡。
若倾巢而出,与明军战斗,即便胜了也是元气大伤。
如果不出,恐怕鲁哈纳会当场发作。
一个两全——或者说,最能保全自身的方案在他脑中成型。
他立刻换上凝重之色,大声下令,声音足以让帐外信使听见:
“鲁都统军令已至!赵参将!”
“末将在!”
他的心腹参将赵勇应声出列。
“命你即刻率领你本部人马,火速驰援南门!务必稳住战线!”
“末将遵命!”
旋即,他上前一步,借着身体的掩护,声音压得极低:
“此去凶险,贼势不明。你需见机行事,万不可逞强硬拼,徒耗兵力。”
“若事不可为……准你相机后撤。记住,保全实力为上。”
赵参将心领神会,重重点头。
他麾下除直属的两个千总部外,还临时节制着王奎、严贵等几位游击、都司的人马。
其中就包括了刘彪与孙成这两位素来不睦的把总所属的部队。
赵参将的命令被迅速传达:
以刘彪、孙成两部为先锋,火速驰援南门!
这道命令,将这两个本就互相敌视的部队强行捆绑在了最危险的位置上。
而刘彪与孙成的人马,早已在沈竹影的巧妙布局下被埋下了猜忌的引信,只待一个契机引爆。
此刻,队伍在压抑的混乱中向城南急行。
当行至长丰街那狭窄的街巷时,人流愈发拥挤。
一名孙成的部下肩扛旗枪,在人群推搡中身形一晃。
那沉重的旗枪头便不慎扫到了刘彪身旁一名亲兵的额角。
“哎哟!你他娘的没长眼?还是故意的!”
那亲兵吃痛,捂住瞬间红肿的额角,怒目圆睁,破口大骂。
“放你娘的屁!分明是你自己不长眼往枪头上撞!”
孙成的部下本就紧张,被这一骂,立刻梗着脖子顶了回去,毫不示弱。
这短暂的争吵,在喧嚣中本不值一提。
然而,听在早已心怀鬼胎的刘彪耳中。
他脑中瞬间闪过“孙成欲借刀杀人”的警示,怒火腾地烧起,立刻按刀上前:
“孙成!你纵容部下公然行凶,是想造反吗?!”
孙成闻言,心头那股“刘彪欲栽赃陷害”的邪火也猛地窜起。
再看刘彪那副兴师问罪的架势,更是笃定了猜想。
他怒极反笑,呛啷一声拔出佩刀:
“刘彪!你休要血口喷人,恶人先告状!真当老子怕你不成?!”
黑暗之中,紧绷的弦应声而断!
潜伏在附近阴影或伪装成溃兵的几名豹枭营战士,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期待已久的信号。
其中一人,在人群的掩护下,手腕极其隐蔽地一抖!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陡然响起,不知是刘彪还是孙成的部下中了暗算。
这声惨叫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引爆了全场!
“杀了他们!”
“为弟兄报仇!”
拔刀声、怒吼声、咒骂声轰然炸响,双方积压已久的怨气与猜忌,在这一刻彻底化为杀戮的冲动。
长街上,这两支绿营部队如同生死仇敌般,疯狂地厮杀起来!
“住手!都给我住手!”
赵参将在队伍中段惊怒大吼。
然而混乱已如野火蔓延。
跟在后队的王奎、严贵等部见状,全都懵了。
他们看着前方自己人杀作一团,进不得,退不能,一时不知所措。
军官们试图约束部下,可士兵们伸着脖子张望,队伍瞬间拖拖拉拉,挤作一团,建制开始混乱。
“参将大人,这…这怎么办?”
王奎打马冲到赵参将身边,焦急问道。
赵参将看着眼前这荒诞局面,想起甘总兵“保全实力”的叮嘱,心中一片冰凉。
他别说救援南门了,连弹压内讧都显得力不从心。
当鲁哈纳亲率三百八旗甲兵疾驰而至时,看到的正是这让他吐血的一幕:
本该疾援南门的绿营部队,前锋在内讧,中后队茫然堵塞街道,整支人马陷入瘫痪。
“废物!一群废物!”
-
随着南城门被彻底推开,沉重的吊桥轰然落下。
城外黑暗中蓄势待发的飞虎军阵地,瞬间爆发出震天的呐喊。
“城门已开!全军冲锋!”
主帅陈云翼长剑出鞘,向前一挥。
飞虎军如同出闸猛虎,前锋部队,举着刀盾。
向着洞开的城门发起了迅猛的冲锋。
城头上仍有少数负隅顽抗的清军,在军官的呵斥下,向着城下涌入的洪流射出了稀稀拉拉的箭矢。
几支箭侥幸穿过人群间隙,带来了些许伤亡。
一名冲锋中的飞虎军刀盾士兵闷哼一声扑倒在地。
但整个冲锋浪潮却丝毫未受影响,反而更加汹涌。
“火铳手!”
军官厉声喝道。
冲在中前排的火铳手们立刻止步、列队,动作迅捷如演练过千百遍。
他们抬起枪口,对准了城头的亮光处。
那里,豹枭营战士在城头的厮杀中。
刻意点燃了几处城头的火把。
“放!”
砰!砰!砰——!
一阵密集的铳声爆响,硝烟弥漫。
铅弹如同死神的镰刀,扫过城垛,那些刚刚露头放箭的清军顿时惨叫着倒下,城头的抵抗为之一窒。
而此间隙,城楼上的阿七与陈安、李顺等人,率领着豹枭营和反正的绿营兵,发动了最后的清扫。
刀光闪动,负隅顽抗者被迅速砍倒,残余的清兵见大势已去,纷纷弃械跪地乞降。
象征着大明统治的旗帜,终于被重新竖立在南门城楼,在火光照耀下猎猎作响!
眼见城头已被彻底控制,外城门以及瓮城里面的通道全部安全无虞。
后续跟进的飞虎军主力再无顾忌,千军万马如同决堤的洪流。
汹涌地冲过吊桥,灌入汝宁城内!
陈云翼见前锋已顺利入城,战线稳固推进。
这才在亲兵护卫下,迈着沉稳而坚定的步伐。
踏过吊桥,穿过门洞,正式进入了这座硝烟弥漫的城池。
-
鲁哈纳暴怒之下,眼中闪过狠厉。
他猛地拔出腰刀,对身后八旗兵厉声喝道:
“给本都统清出一条路来!敢有阻挡者,格杀勿论!”
精锐的八旗骑兵立刻如狼似虎般冲入混乱的人群。
马刀毫不留情地劈向仍在缠斗的绿营兵。
鲜血飞溅,惨叫声起,原本杀红了眼的刘彪和孙成部众见到八旗兵当真动手,顿时被震慑住了,纷纷停手后退。
“都统大人恕罪!”
刘彪、孙成慌忙上前请罪。
鲁哈纳强压怒火,刀尖直指南门方向:
“现在不是论罪的时候!立刻整队,随本都统驰援南门!若再敢延误,定斩不饶!”
在八旗兵的武力威慑下,混乱的绿营部队勉强重新集结。
然而就在此时,南门方向传来的喊杀声已近在咫尺。
陈云翼的飞虎军主力已然入城,正沿着街道迅速推进!
两股洪流在城南狭窄的街巷中轰然相撞。
“列阵!迎敌!”
鲁哈纳声嘶力竭地指挥着八旗兵结阵抵挡。
训练有素的八旗甲兵迅速依托街垒、房屋布防,弓箭手抢占制高点。
与汹涌而来的明军展开激烈对射。
赵参将虽在鲁哈纳严令下不得不指挥所部投入战斗。
心中却始终牢记甘总兵的嘱咐。
他刻意将部队部署在侧翼,作战时雷声大雨点小,每当明军攻势猛烈。
他便下令部队“稳步后撤”,美其名曰“重整阵线”。
反倒是鲁哈纳亲自率领的八旗兵,在巷战中承受了飞虎军最猛烈的冲击。
狭窄的街道上,燧发枪的齐射声震耳欲聋,铅弹在砖墙上打出密密麻麻的弹孔。
豹枭营的神射手们凭借精湛的射术,专门狙杀清军军官和旗手,使清军指挥体系陷入混乱。
鲁哈纳身先士卒,挥舞长刀连劈数名明军。
却见侧翼的绿营部队节节后退,气得他破口大骂:
“赵参将!再敢后退,军法处置!”
赵参将表面唯唯诺诺,暗中却对心腹低语:
“保存实力要紧,让八旗兵去拼命吧。”
就在这胶着之际,阿七率领一小队豹枭营精锐从侧面屋顶悄然渗透。
突然出现在清军阵线后方。
一阵精准的弩箭齐射,顿时在八旗兵阵中引起骚乱。
前有飞虎军主力猛攻,后有豹枭营奇兵突袭。
侧翼的绿营又出工不出力,鲁哈纳虽奋力搏杀,却逐渐已独木难支。
眼看着身边的八旗子弟一个个倒下。
这位汝宁城的最高守将,终于露出了绝望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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