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宁府的校场上,原本隶属于清军绿营的数千降兵正忐忑不安地列队。
陈云翼亲自站在点将台上,声音洪亮,既具威严,也不乏安抚:
“台下的弟兄们!我知道,你们以前给鞑子卖命,多半是没办法!”
“如今咱们大明王师回来了,想回家种地的,现在站出来,发三天的干粮当盘缠,绝不为难!”
这番表态让台下骚动的人群稍稍安定。
他接着喊:
“想留下的,我陈云翼拍胸脯保证,往后就跟飞虎军一个样,有功就赏,有肉一起吃!”
在甘总兵、张三禄等已投诚将领的协助下,整编工作迅速展开。
精壮敢战者被筛选出来,打散编入飞虎军各营,由老兵带领;
其余则组成辅兵,负责城防、运输。
此举既快速补充了兵力,又避免了降卒聚众可能带来的风险。
与此同时,陈云翼下令开仓放粮,赈济百姓。
消息传开,城内城外顿时热闹非凡。
府衙前搭起数个粥棚,白花花的米粥热气腾腾,十里八乡的百姓扶老携幼赶来。
个个脸上洋溢着久违的笑容。
有老者颤巍巍地接过粮食,眼眶发红地念叨:
“王师回来了,好日子要来了!”
原知府衙门内,钱钧与其叔父钱老爷忙得不可开交。
他们本就是本地大绅,熟悉情况,此刻发挥了巨大作用。
“陈将军,沈统领,”
钱钧指着刚整理好的账册详细禀报。
“府库共存粮七万八千余石,均已清点封存。若调度得当,足可支撑大军与全城百姓一年有余。”
陈云翼闻言颔首,沉吟道:
“粮草虽足,却须为长久计。待信阳之围得解,我军与后方连通,当设法引进湖广已见成效之地瓜、土豆等种。”
“这些作物产量颇丰,若能在此地推广,将来军民食粮更能高枕无忧。”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场众人:
“此事暂且记下,眼下先确保春耕种子无虞。”
钱钧会意点头:
“将军深谋远虑。待道路畅通,在下定第一时间安排引种事宜。”
钱老爷则带着一众本地乡绅,负责安抚街坊,宣讲新政,并组织人手清理街道。
除了赈济,城中各项善后事宜也在有序推进。
阵亡将士的遗体被妥善安葬,伤兵们集中在临时医馆接受救治。
陈云翼特意从军中抽调懂得医术的士卒,协助城中郎中救治伤员。
几个被战火波及的民宅区,士兵们正在帮助百姓清理废墟,重修屋舍。
沈竹影同时下令豹枭营配合飞虎军维持城内治安,张贴安民告示,明确军纪:
城内秩序很快井井有条,商铺也陆续重新开张。
更城中的市集在战后第二日就重新开张。
附近的农户挑着蔬菜、鸡鸭进城贩卖,一些商铺也卸下门板开始营业。
虽然货物还不算丰富,但已然显露出生机。
陈云翼令人张贴安民告示,明确军纪。
飞虎军士卒在城中巡逻,惩处了数个趁乱打劫的地痞,很快便让城中秩序井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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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云翼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地图上的铜山关。
“这地方虽小,可是通往信阳的必经之路。”
他用手指敲着关隘的位置。
“上回能骗开关门,是咱们运气好。
“如果鳌拜已知关隘被咱们拿下了,必派重兵来夺。”
他当即任命飞虎军中一位以沉稳善守着称的卢姓守备。
率领一百精锐,携带大量弩箭、火铳及数门轻型火炮,火速增援铜山关。
主要是因为铜山关实在太小了,他想多派点人,那个小关卡,也容纳不了那么多人。
“卢守备,你的任务是死死钉在铜山关!利用地利,尽可能拖延、消耗敌军,为汝宁整防争取时间!”
卢守备领命而去。
抵达铜山关后,他立刻着手加固工事:
在关前险要处设置拒马、挖掘陷坑;
在关墙上加筑胸墙,储备滚木礌石;
将火炮置于制高点,控制狭长通道。
同时汝宁城内的事情也不少。
加固城防、打造器械、操练新兵的工作也在日夜不停地进行。
更令人振奋的是,不少青壮百姓主动前来投军,说是要报答王师救济百姓的恩情。
不少年轻人对招兵的军官说:
俺家领了米粮,老娘让俺来报恩!
短短一日,就竟然有三百余青壮报名。
陈云翼与沈竹影清楚,真正的考验尚未到来。
但此刻的汝宁,已然是民心所向,众志成城。
-
时间回到十一月十九日
就在唐天宇和罗德威分别在光山和息县与清军缠斗不休之时。
两人的心头始终压着一块沉甸甸的大石——罗山方向。
他们深知,罗山不过是他们布下的一座空城。
全靠疑兵和陷阱维持着假象。
一旦鳌拜识破,向罗山方向投入主力,整个后翼就将彻底暴露。
还可能威胁到罗山附近深山躲藏的村民。
他们目前在光山、息县的骚扰和袭击可能腹背受敌。
“罗山那边,有鞑子的消息吗?”
几乎每一次军情汇总,唐天宇都会忍不住向探马斥候追问一句。
探马回报,五里坡的清军大营已然空空荡荡。
鳌拜的前锋铁骑尽数拔营东归,重新汇入了信阳城外的北大营。
然而,这种主动收缩,反而让唐天宇更加不安。
罗德威从息县送来的书信中,字里行间也充满了同样的疑虑。
鳌拜反而将五里坡前沿一万精锐骑兵悉数收回了。
这种违背常理的做法,让他们百思不得其解。
一直担心有更大的阴谋。
而他们并不知道,此刻信阳清军大营的中军帐内,气氛很诡异。
鳌拜确实早就知道了罗山的真相。
他麾下精锐的探马绝非庸碌之辈,两日的反复侦察,足以让他判断出罗山虚实。
他本可如唐、罗二人担忧的那样,挥师东进,一举进攻唐天宇和周德威的后翼。
然而鳌拜此时却只能独自在帐中发泄愤怒。
他一把将书案上的令箭、文书尽数扫落在地——邓名竟亲率兵马偷袭邓州。
方才来自邓城的密报已让他怒火中烧。
明军不仅生擒了他的手足兄弟穆里玛与重臣索尼,更焚毁了城中粮草。
皇上那边已经陷入进退两难的状态了。
这消息若是传开,军心必然大乱。
就在他强压下翻涌的气血,准备思量应对之策时。
帐外突然传来亲兵的报告!。
大帅!出大事了,有汝宁过来人了,有紧急军情!
鳌拜深吸一口气,整了整衣甲,沉声道:
快!击鼓聚将!
待众将匆匆赶至中军大帐,一队风尘仆仆的骑兵也被带了进来。
为首那人扑通跪地,声音嘶哑:
大帅!汝宁危急!三日前遭明军围攻,火器异常凶猛!纳巴图佐领命我等分前来报信!
鳌拜心头大震,没想到弟弟被俘的消息还未来得及消化。
新的噩耗又接踵而至。
他强压怒火道:
从汝宁到此地,骑马过来最多不过两日路程,为何今日才到?
信使喘息着回答:
回大帅,佐领为防万一,将我等分作两路来信阳,皆分走官道、小路。”
“卑职这一路为避开明军追击,不得不绕行山路,多走了一日...
两路报信?
鳌拜敏锐地捕捉到关键。
那纳巴图本人呢?
佐领亲率四十多余骑一路走官道,按理...应该最先抵达才是。
帐内顿时一片寂静。
鳌拜的目光猛地转向悬挂在帐中的舆图,了。:
四十多名骑兵,走官道反而不见踪影...
他问了下旁边的部下:
“汝宁到信阳的最短路线的官道,附近的淮河渡口可有异常?”
一旁的部下想了想,随后道。
大帅,一切正常,官道沿途的渡口始终在我军掌控之中,若有变故必早有急报。
随后,鳌拜沉思着,他的指尖沿着淮河北岸的官道上移,最终停在一处险要关隘:
难道是铜山关!?
帐中众将闻言皆是一惊。
鳌拜的脸色阴沉得可怕:
纳巴图若是走了官道,必过铜山关。如今音讯全无,只能说明——
他重重一拳砸在舆图上。
铜山关恐怕已经丢了!
这个结论让大帐内的气氛瞬间凝固。
铜山关扼守要道,若是落入明军之手,不仅切断了汝宁与信阳间最便捷的联系。
更意味着明军已经在他们眼皮底下完成了一场精妙的战略布局。
好一个声东击西!
鳌拜一拳砸在案上。
好个贼子!
他强压下心头翻涌的怒火,目光扫过帐中众将。
弟弟被俘固然痛心,但汝宁的粮草关乎全军存亡。
既然是三日前的消息,那眼下的汝宁府到底情况如何?
汝宁府可是存放着大量粮草!
在顺治皇帝的严旨催令下,开封乃至周边府县正竭力向汝宁输送粮草。
开封府派发的五万石粮草已大部运抵府库,加上此前各地陆续送达之数,眼下囤积之粮,恐已不下七、八万石!
实际上,鳌拜自分兵罗山、光山、息县以来。”
“因明军骑兵骚扰与地方抵抗,实际缴获远低于预期,大军依旧仰仗汝宁输血。”
“这新到的数万石粮草,无疑是雪中送炭,足以支撑信阳围城大军再耗上一段不短的时间。
信阳前线每日消耗的巨量粮秣,大半仰赖汝宁供应。
一旦汝宁有失,不仅围城大军立刻断粮,他鳌拜的数万精锐也将成为无根之木,不战自溃!
其后果,远比丢掉东线几县要严重十倍、百倍!
震惊与愤怒之余,一个更深的疑惑涌现:
信阳被我围得铁桶一般,他们是怎么神不知鬼不觉摸到汝宁城下的?”
“东西两路,竟都是靠偷袭得手!邓名这厮,当真是把偷袭玩到了极致!
将邓州被偷袭和弟弟被俘之事暂且压下,眼下最要紧的,是弄清汝宁到底发生了什么。
“信阳围城二十多天,明军主力始终龟缩城内,邓贼之前迟迟不派援军…”
“除了几股烦人的小股骑兵骚扰,一直未见大动作。这本身就不合理!”
他猛地意识到,自己忽略了这种“平静”背后可能隐藏的阴谋。
那些骑兵骚扰,现在看来,是为了掩盖更大行动而故意制造的干扰。
他的目光死死盯住地图,手指从信阳缓缓向西移动。
“东线……光山、息县的抵抗,罗山那座空城…”
这些画面在他脑中飞速串联,一个清晰而可怕的意图浮出水面。
“都是为了吸引我的注意!都是为了将我的主力牵制在信阳以东!”
“砰!”
他一拳砸在舆图上,震得笔架跳动。
“声东击西!好一个声东击西!”
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脸色因愤怒和羞愧而铁青。
“他们是从西边!一定是绕过了信阳,偷偷渡过了淮河上游!”
他的手指沿淮河走向,在信阳以西某处重重一点。
“然后穿过兵力空虚的丘陵,直扑汝宁!目标就是我囤积粮草的重地!”
这一刻,他全明白了。
明军在东线所有的动作,所有的抵抗,所有的疑兵。
都是为了掩护西边这支真正的奇兵,完成这场致命的奔袭!
这一刀,不偏不倚,正插向他最致命的后方软肋!
一股火辣辣的羞耻感冲上头顶。
他鳌拜,自诩身经百战,竟被南蛮子如此戏耍!
被对手在眼皮底下完成了战略欺骗!
他过于关注信阳坚城和东线的“威胁”,却忽略了更广阔战场上的机动可能,低估了明军指挥官的胆略。
“这些南蛮子,好生狡猾!”
他低吼着,声音因压抑的怒火而微微颤抖。
但此刻,任何懊悔和愤怒都已无用。
作为三军主帅,他清楚地知道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保住汝宁,保住粮草,是唯一的选择!
没有任何犹豫,鳌拜瞬间做出了决断。
“传令!”
他声如寒铁,震彻大帐,将所有情绪强行压下。
只剩下决绝的杀意。
“鄂扎!”
“末将在!”
大将鄂扎立刻出列。
“信阳围城事宜,由你全权负责!谨守营寨,不得妄动!”
“若城内明军出城挑衅,击退即可,绝不可贸然追击,徒耗兵力!”
“嗻!”
随即,鳌拜的目光深沉的扫过帐中一众八旗和蒙古将领。
“尔等立刻集结所部骑兵,与本帅亲领中军铁骑汇合!”
“嗻!”
众将轰然应诺,他们也从鳌拜的神色和命令中,感受到了事态的严峻。
鳌拜豁然起身,魁梧的身躯带着一股毁灭性的气息:
“伪明欲断我根基!本帅要亲自去碾碎这支贼兵!”
“传我将领,集结一万铁骑,带足口粮,即刻整军,随时准备驰援汝宁!”
众将轰然应诺,帐内顿时一片甲胄铿锵之声,人人面色凝重,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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