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如期而至，阳光透过图书馆高大的彩绘玻璃，在地板上投下斑驳陆离的光影。尘埃在光柱中缓缓浮动，一切都显得那么宁静，仿佛昨夜那场席卷全球、关乎存亡的终极之战，只是一场集体癔症。
但Site-07内部，死寂般的沉默取代了往日的忙碌。所有工作人员都步履沉重，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茫然与深切的悲恸。指挥中心的大屏幕上，代表全球异常活动的曲线跌落至历史最低点，深空监测信号里，那些曾经徘徊的“目光”也大多悄然退去，只剩下一些极其微弱、充满忌惮的观察信号。“收割者”的阴影消失了，连同它带来的所有压迫感，都荡然无存。
代价，是失去了他们的灯塔，他们的守护神，他们的……同伴。
雷昊站在指挥台前，背影如同一尊凝固的铁像。他一夜未眠，双眼布满血丝，死死盯着那片如今空荡荡的、曾经显示着林墨规则状态和生命体征的屏幕区域。拳头上的伤口已经凝结，但他感觉不到丝毫疼痛，内心的空洞远比这要巨大得多。
莉娜伏在控制台上，肩膀微微耸动，无声的泪水浸湿了冰冷的金属表面。她的传感器再也捕捉不到那个熟悉的、温暖而强大的规则波动。所有的数据都在告诉她一个冰冷的事实：规则奇点已湮灭，生命信号归零。
艾登瘫坐在工坊的角落里，周围散落着各种半成品的装置零件，他双目无神地望着天花板，嘴里喃喃自语：“本来……本来我还有个新点子，可以做个‘规则共鸣放大器’……也许能帮上点忙的……”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终化为一声哽咽。
欧阳靖的通讯请求亮起，雷昊麻木地接通。
屏幕那头的欧阳靖，似乎也苍老了许多，他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声音沙哑：“总部确认，‘收割者’威胁已暂时解除。全球规则结构正在缓慢恢复稳定。我们……守住了。”
没有欢呼，没有庆祝。指挥中心里只有一片沉重的寂静。
“林墨顾问……”欧阳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的牺牲，基金会，不，整个人类文明，将永世铭记。总部已追授其最高荣誉勋章，并将今日定为‘守望者纪念日’。”
追授……纪念日……
这些词汇像冰冷的针，刺穿着每个人的心。他们不需要勋章和纪念日，他们需要那个会坐在窗边安静看书，会在危机时刻挺身而出，会带着温暖笑容说“我回来了”的同伴。
“后续事宜，”欧阳靖强打精神，“雷昊指挥官，由你暂代Site-07最高负责人职务，处理善后，稳定局面。莉娜博士，艾登技术员，我需要你们尽快提交关于此次事件的完整技术报告，尤其是……关于林墨顾问最后时刻的规则变化数据。”
“是。”雷昊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
通讯结束。
雷昊转过身，目光扫过一片悲戚的指挥中心，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吼道：“都打起精神来！”
众人被他一吼，下意识地抬起头。
“战斗结束了，但我们的工作还没完！”雷昊的声音带着一种压抑到极致的平静，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屏障碎了，需要评估后续影响！深空的威胁只是暂时退却，不是永远消失！还有那么多异常需要收容，那么多数据需要分析！林墨用命换来的和平，不是让我们在这里哭哭啼啼的！”
他走到莉娜面前，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莉娜，我们需要知道最后那一刻到底发生了什么，那道光……那或许是他留给我们的最后信息。”
他又看向艾登：“艾登，你的那些‘点子’，现在正是需要的时候！我们需要更快、更强的监测手段，需要更好的防御方案！别让他白白牺牲！”
最后，他看向所有人：“从今天起，Site-07的每一个人，都是‘守夜人’。继承他的意志，守护他付出生命所保护的一切。这，才是对他最好的纪念。”
没有激昂的口号，只有沉甸甸的责任。众人默默地擦干眼泪，重新回到自己的岗位。工作的节奏缓慢而沉重，但毕竟重新开始了运转。
黎明的阳光依旧温暖，但照耀在Site-07的，是一片失去了核心后，努力维系着的、带着无尽悲伤的寂静。
日子在一种压抑的常态中缓慢流逝。全球社会逐渐从各种因规则扰动引发的异常事件中恢复，对于绝大多数人而言，只是经历了一段特别“不太平”的时期，如今一切回归正轨，便是最大的幸运。只有极少数站在权力和知识顶峰的人，才深知这份平凡的来之不易，以及那份沉痛到无法言说的代价。
Site-07的工作重点转向了灾后评估与重建。莉娜带领的技术团队夜以继日地分析着林墨最后时刻爆发出的规则数据。那庞大、混乱却又蕴含着某种深意的信息流，几乎撑爆了总部提供的所有超算服务器。
“能量层级超越了所有已知记录，甚至无法用现有的物理模型完全描述，”莉娜指着屏幕上那些扭曲、断裂的规则轨迹，“他将秩序、混沌、情感以及地球的规则本源强行融合并引爆，产生的是一种……近乎‘创世’与‘灭世’交织的力量。这力量短暂地干扰甚至可能‘污染’了‘收割者’的某种核心机制，迫使它撤退。”
艾登尝试用各种方法去模拟那种状态，结果无一例外都是设备过载烧毁。“老大，这根本不是我们现在能理解的力量层次。就像一只蚂蚁试图去理解核聚变。”
雷昊更关心的是现实影响。“‘星辉之壁’破碎，对我们有什么直接影响？”
“好消息是，‘收割者’的退却似乎形成了一种无形的威慑，目前没有其他高等存在敢轻易靠近太阳系，仿佛这里成了某种‘禁区’。”莉娜调出深空监测图，“坏消息是，我们失去了主动的全球规则防护。一些低级别的、来自其他维度的规则渗透和异常现象发生率，预计会逐渐回升到之前的水平，甚至更高。而且，‘虚无吞噬者’虽然也随着‘收割者’一起消失了，但它之前侵蚀造成的规则‘稀薄区’依然存在，需要漫长的时间自然恢复，或者……我们想办法主动修复。”
修复全球规则结构？这听起来比重建“星辉之壁”更加渺茫。
另一方面，对“知识殿堂”图书馆的检查也在进行。这座古老的建筑似乎因为与林墨的深度绑定，在他湮灭后也受到了一定影响。原本活跃的规则波动变得沉寂了许多，一些原本可以随意进出的隐藏区域也失去了响应，仿佛进入了某种“休眠”状态。
而在图书馆哲学区，林墨常坐的那个靠窗位置，被雷昊下令永久保留，不允许任何人占用。那里仿佛还残留着他的一丝气息，成为Site-07内部一个无声的圣地。
关于那本“饥饿之书”，它彻底陷入了沉寂，无论输入何种能量都没有反应，变成了一本真正意义上的“无字天书”。莉娜推测，可能是林墨最后的爆发，或者“收割者”的压迫，彻底耗尽了它内部残存的灵性，也可能它传递完最后的警告，便完成了其使命。
一切似乎都在尘埃落定。伤痛被埋藏在忙碌之下，生活总要继续。
直到一个月后，一个细微的、几乎被忽略的异常，引起了负责日常维护图书馆的助理管理员的注意。
他在清扫林墨那个固定座位时，在椅子与书架之间的缝隙里，发现了一点极其微小的、散发着微弱白光的……尘埃。
那光芒太微弱了，在阳光下几乎看不见，只有在阴影中才能隐约察觉。而且，它散发着一种让助理管理员感到莫名熟悉和安心的规则波动。
他不敢怠慢，立刻报告了莉娜。
当莉娜用高倍规则显微镜观察那点尘埃时，她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那并非普通的宇宙尘埃，其结构……与林墨曾经施展规则具象化时，逸散出的规则碎屑，高度相似！
它不是能量残留，更像是……某种更本质的东西，在巨大的爆炸后，残存下来的……印记？
一个荒谬却又让人不敢置信的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瞬间击中了莉娜。
她猛地抬起头，看向那空荡荡的座位，看向窗外明媚的阳光，声音因为极致的激动而变得嘶哑：
“也许……也许他并没有完全消失……” “也许……这只是另一场……‘残响织构’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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