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谷地的日子,是用汗水浸透衣襟的重量、神经紧绷的警惕,和攥在掌心的零星希望,一寸寸丈量出来的。
我们被安置在靠近洞穴边缘的狭小隔间里——与其说是“房间”,不如说是在原生岩壁上额外凿出的凹洞,挂块污黑结块的毡布,便算作挡风的门帘。但万幸,这里干燥,能隔绝风雨,还能圈出一片相对安静的角落,足够我们暂歇。
王彬在李医生那场没打麻药的清创后,昏睡了整整一天一夜。醒来时,后背的伤口仍在火烧火燎地疼,可高热退了,眼神里那股狼似的凶悍与清醒,总算重新亮了起来。他不肯一直躺着,第二天就咬着牙撑着墙,在隔间外窄得仅容一人的空地上挪步,每走一步,后背的牵扯都让他额头青筋暴起,可他硬是没哼过一声。溪谷地不养闲人,这点他比谁都清楚。
江驰的情况要复杂得多。他总在清醒与昏睡间反复:清醒时,就沉默地盯着自己那只布满裂纹、毫无生气的晶化左臂,眼神沉得能滴出水来;他试过无数次用意志驱动这只曾藏着毁灭力量的手臂,换来的只有钻心的刺痛,和更深的无力感。潘多拉的力量没消失,只是被那诡异的晶体死死“锁”住了,甚至在一点点反噬他的身体。高烧时退时起,全靠李医生那点效果有限的草药吊着,再加上我每晚等他睡熟后,用残存的、玄妙的感知力,试着疏导晶体里狂暴乱窜的能量流,才勉强把他的状态维持在危险的平衡线上,没让情况继续恶化。可这对我也是种巨大的消耗,每次结束后都像被抽干了力气,脑海里那些破碎的规则残片,也会变得更混乱、更刺疼。
林笑几乎成了我们的专职看护。她把分到的那点可怜的食物和清水先紧着两个伤员,自己常常空着肚子;她跟着李医生学会了认几种草药,还敢独自去附近的废墟里采。昔日里娇纵的大小姐,在磨难里蜕变得沉默又坚韧,只是偶尔到了深夜,我能听见毡布后传来她极力压低的、细碎的啜泣声。
张茜则一头扎进了溪谷地的“技术部”——那不过是个堆满了从各处搜刮来的破旧电子设备、生锈机械零件的角落,由一个以前玩无线电的干瘦老头管着。老头见了张茜的本事,惊得直称“天人”。张茜没几天就让几台死寂的旧收音机重新响了起来,虽说大部分频道只有沙沙的噪音,但偶尔能捕捉到远方幸存者据点断断续续的讯号,这对封闭的溪谷地来说,已是极宝贵的外部消息。她甚至开始试着修一套小型太阳能充电板,要是成了,对缺电的溪谷地就是革命性的突破。她把自己埋在这些冰冷的电路和代码里,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暂时从巨大的创伤和混乱里逃出来。
而我,凭着懂点草药知识,再加上那点微弱的感知力,在李医生的医疗洞穴里搭手。我能分辨出哪些草药的能量场更适合消炎镇痛,有时甚至能隐约“摸”到伤员体内炎症聚在哪里,让清创更准些。李医生从最初的惊讶,慢慢变成了依赖,看我的眼神里满是探究,却默契地从没多问过一句。作为回报,他对江驰和王彬的治疗,总会更尽心、更优先。
我们像四颗被硬塞进陌生机器的齿轮,卯着劲转动,只想在这片废墟里找到自己的位置,换一份活下去的权利。
可溪谷地从来不是乌托邦。资源匮乏像把悬在每个人头顶的利剑,每天分的食物越来越少,清水要按瓢限量,药品更是稀罕得能当宝贝。雷昊靠着威信维持着基本的秩序,但他手下的护卫队和普通幸存者之间,新来的和早就在这扎根的人之间,早有暗流在涌动。怀疑、猜忌,还有为了半块压缩饼干就红着眼争吵的场景,随处可见。
这天下午,麻烦终究找上了门。
当时我正帮李医生给一个发烧的孩子擦额头,洞穴外突然炸开一阵喧哗,还夹着尖锐的争吵声。
“就是他们!那几个新来的!把晦气带来了!”一个女人的声音尖得像刺,“自打他们来了,老陈出去找药就没回来!肯定是被他们连累的!”
“还有那个胳膊长歪了的!那根本不是伤!是瘟疫!是诅咒!他会害死我们所有人的!”
我心里一沉,放下布巾就往外走。
只见隔间外,几个面黄肌瘦的妇人正揪着小鱼和老陈的一个朋友嚷嚷,手指直戳我们的隔间。周围慢慢围拢了些幸存者,眼神复杂——有冷漠,有好奇,更多的是麻木里被煽动起来的不安和恐惧。
雷昊带着两个护卫拨开人群走过来,脸色阴得能下雨:“吵什么?都不想领晚饭了?”
“雷头儿!”为首的中年妇人扑上前,指着我们的方向喊,“您得把他们赶走!尤其是那个怪物!老陈肯定是因为帮了他们才出事的!他那胳膊一看就不是好东西!会传染的!”
“放你娘的屁!”隔间里突然炸出王彬的怒吼,他挣扎着扶着墙走出来,脸色因为愤怒和虚弱泛着潮红,“老子这条命就是他们从劫道的手里抢回来的!没有他们,老陈早让人剁成肉酱了!现在人没回来,你们不想着找,倒先往救命恩人身上泼脏水?”
“谁知道你们是不是跟劫道的一伙的?演苦肉计骗我们!”另一个男人阴阳怪气地帮腔。
“你!”王彬气得要冲上去,后背的伤口一扯,整个人踉跄了一下。
林笑赶紧扶住他,脸色苍白地看着围过来的人,嘴唇抖着,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张茜也从技术部的角落赶来了,手里还攥着个没放下的烙铁,眼神冷得像冰,扫过那些闹事的人。
就在这时,我们隔间的毡布被掀开了。
江驰站在门口。他脸色依旧苍白,却站得笔直,那只晶化的左臂无力地垂在身侧,裂纹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狰狞。他的目光扫过喧闹的人群,最后落在那个叫得最凶的妇人脸上。
他的眼神里没有愤怒,也没有辩解,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近乎漠然的冰冷。
被他扫到的人,都不自觉地闭了嘴,甚至往后退了半步。那只晶化手臂带来的视觉冲击,还有藏在背后的未知恐惧,比任何辩解都更有威慑力。
“我的手臂,是干掉你们最害怕的东西时,留下的纪念。”江驰开口了,声音沙哑,却清清楚楚传到每个人耳朵里,“要是它是瘟疫,你们早死了。要是它是诅咒……”
他顿了顿,嘴角扯出一个极淡、却让人心里发寒的弧度。
“……那也只诅咒我一个人,跟你们有什么关系?”
人群彻底静了。那是种被更强硬、更未知的存在震慑住的沉默,连呼吸都轻了些。
雷昊适时上前一步,厉声喝道:“都散了!老陈的事我会派人查!再有人没事找事,克扣三天口粮!”
人群在压抑的沉默和食物的威胁下,慢慢散了。可那些落在我们身上的目光,依旧带着深深的隔阂与恐惧。
危机暂时过去了,但我们都知道,裂痕已经划开了。猜忌的种子一旦落进匮乏和恐惧的土壤里,只会长得更快、更疯。
到了深夜,万籁俱寂。
我坐在隔间外一块冰冷的石头上,望着头顶被工业废墟切割得支离破碎的夜空,几颗星星微弱地闪着,像快熄灭的烛火。浑身又累又沉,连抬胳膊的力气都快没了。
毡布轻轻响了一声,江驰走了出来,在我身边坐下。他还是老样子,沉默地仰头看着那片窄窄的星空,那只晶化的手臂在微弱的星光下,泛着冷硬的光。
“谢谢。”过了好久,他突然低声说。
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是在谢白天我帮他说话。
“没什么。”我摇了摇头。
又是一阵沉默。
“那东西……还在‘响’。”他忽然没头没尾地说,用右手拇指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又指了指那只晶化左臂,“像台坏了的收音机……吵得睡不着。”
我一下子就懂了。潘多拉的力量没沉寂,只是被扭曲地锁着,那些狂暴的能量还在他身体里、晶体里冲撞、嘶鸣,日日夜夜折磨着他。
“我试试。”我轻声说。
我把手掌轻轻覆在他的额头,指尖挨着晶化手臂的连接处,闭上眼。这一次,我没试着去疏导那些狂暴的能量,而是试着把自己脑海里那些同样混乱、破碎的规则残片的“频率”,调得和他体内的“噪音”一样。
不是安抚,是共鸣。
一种基于共同创伤的、更深层的连接。
一瞬间,巨大的痛苦和混乱像潮水似的把我们裹住——毁灭的冲动,规则的碎片,失去力量的愤怒,还有对那个冰冷系统的恨意……在我们之间疯狂地交织、冲撞。
可奇妙的是,在这种极致的痛苦共鸣里,那无处不在的“噪音”,反倒像变成了背景音,没那么撕心裂肺了。
不知过了多久,我们几乎同时猛地收回手,大口大口地喘气,浑身都被冷汗浸透,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痛苦还在。
但那一刻,我们不再是一个人扛着。
江驰侧过头,在黑暗里看了我一眼。星光落在他眼底,映出一点极细微的、说不清楚的复杂情绪。
我们没再说话。
只是并肩坐在废墟底下,望着那片遥不可及的天空。
余烬还没冷透,危险藏在每一个角落。
可在这末世的长夜里,至少,我们不再是孤身一人。
黎明,还远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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