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翰墨斋走水了？！”
凌薇薇瞬间从床榻上弹起，睡意全无。苏清月也已整理好衣冠从偏殿走出，两人在寝殿门口相遇，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
“何时的事？火势如何？可有伤亡？”苏清月语速略快，向福德海询问道。
“回陛下，苏大人，是昨夜子时前后起的火，火势颇大，几乎烧毁了整个印书坊。所幸是夜间，工匠都已归家，暂无人员伤亡禀报。”福德海连忙回话，“京兆尹的人已经赶去处理了，但……”
“但什么？”凌薇薇追问。
“但起火原因蹊跷，而且……”福德海犹豫了一下，“而且赵王府的人，天不亮就已经到了现场，说是协助调查，实则……像是在清理现场。”
“毁尸灭迹！”凌薇薇咬牙切齿，“动作可真快！这是知道我们查到这里了，急着掐断线索！”
苏清月沉吟片刻，看向凌薇薇，眼神锐利：“陛下，我们必须立刻去现场。”
“现在？”凌薇薇看了一眼窗外微亮的天色。
“是。有些痕迹，去晚了，恐怕就真的被‘清理’干净了。”苏清月语气坚决。
凌薇薇二话不说，立刻下令准备车驾，换上简便的常服，带上苏清月和精锐侍卫，直奔位于京城西市的翰墨斋。
昔日繁忙的印书坊此刻已是一片焦黑的断壁残垣，空气中弥漫着呛人的烟熏味和纸张灰烬的气息。京兆尹的衙役在外围维持秩序，而几名穿着赵王府服饰的人，果然正在废墟中“帮忙”翻找着什么，动作粗鲁。
凌薇薇的到来让现场所有人都吓了一跳，纷纷跪地行礼。赵王府的那几人更是脸色微变，动作僵在原地。
“都起来吧。”凌薇薇摆摆手，目光扫过那片废墟，心头火起，但面上却强压着，只是冷冷地瞥了那几个赵王府的人一眼，“皇叔倒是消息灵通，心系京城治安，这么早就派人来‘帮忙’了。”
那几人不敢接话，低着头退到一旁。
苏清月没有理会这些，她向凌薇薇微微颔首，便提起裙摆，毫不犹豫地踏入了尚有余温的灰烬之中。她不顾烟尘弄脏了淡青的官袍，俯下身，仔细查看着烧毁的印版、残存的纸张和房屋结构的坍塌痕迹。
凌薇薇想跟进去，却被福德海和侍卫拦住：“陛下，废墟危险，您万金之躯……”
“苏大人就不危险吗？”凌薇薇瞪了他一眼，但还是停下了脚步，目光紧紧追随着苏清月在废墟中穿梭的身影，心中又是担忧又是佩服。
苏清月检查得极其仔细，时而用帕子包裹着拾起一小块烧焦的木头闻了闻，时而用手指捻开一堆灰烬观察颜色。她的神情专注而冷静，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不存在。
突然，她在一处看似是库房位置的墙角蹲了下来，那里堆积的灰烬似乎有些异样。她小心地拨开表层的浮灰，露出了下面一些未曾完全烧毁的、边缘卷曲焦黑的纸张碎片，上面似乎还残留着模糊的刻印痕迹。
就在这时，一个略显尖锐的声音响起：“苏大人真是尽心尽力啊，这等污秽之地，也亲自踏足。不过，这走水之事自有京兆尹查办，苏大人还是莫要越俎代庖为好。”
说话的是赵王府的一个长史，皮笑肉不笑地看着苏清月。
凌薇薇心头火起，刚要开口，却见苏清月缓缓站起身，手里小心地捧着那几张残页，转身面向那长史，语气平静无波，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势：
“李长史言重了。本官奉陛下之命，协理文书，核查舆情。翰墨斋乃京城重要刊印之所，此番莫名走水，恐影响书籍刊印，关乎文教之事，本官过问，有何不可？倒是李长史，身为王府属官，不去协助王府事务，反倒在此‘热心’协助京兆尹，才是真正的……辛劳了。”
她话语清晰，逻辑严密，直接将对方扣过来的“越俎代庖”的帽子轻轻巧巧地踢了回去，还暗指对方手伸得太长。
那李长史被噎得脸色一阵青白，张了张嘴，竟一时找不到话来反驳。
凌薇薇在一旁看得心花怒放，恨不得给苏清月鼓掌叫好！她家学霸不仅脑子好，怼起人来也这么带劲！
她立刻上前一步，站到苏清月身边，以一种绝对维护的姿态，冷冷地看着那李长史：“苏爱卿是奉朕的旨意办事！怎么，李长史是对朕的旨意有异议？”
“微臣不敢！”李长史吓得连忙跪地。
凌薇薇哼了一声，不再理他，转头看向苏清月时，眼神瞬间变得柔和又带着点小得意，压低声音问：“爱卿，发现什么了？”
苏清月将手中残页向她示意，低声道：“陛下，这些是未曾刊印完的雕版残页，上面残留的刻印内容，与之前流言中‘神女降世’说的几个关键版本吻合。而且，”她顿了顿，指向那处墙角，“此处有火油残留的气味，绝非寻常失火。”
凌薇薇眼神一凛：“果然是他们放的火！”
掌握了关键证据，凌薇薇心气大顺，正准备带着苏清月打道回府，好好筹划下一步反击。
然而，就在她们准备离开废墟时，一个身着御史台官袍、面容古板的中年官员却快步走了过来，拦在驾前，朗声道：“陛下！臣，御史台侍御史周正，有本启奏！”
凌薇薇眉头一皱，有种不好的预感：“讲。”
周御史目光如电，直接射向站在凌薇薇身侧的苏清月，声音洪亮，带着十足的弹劾意味：“臣弹劾御前侍读学士苏清月！身为女子，不守闺阁之礼，夜宿宫禁，已是骇人听闻！
今日更不顾体统，踏足污秽之地，抛头露面，干涉有司办案！此等行径，实乃败坏朝纲，混淆视听！请陛下明察，罢黜其官职，以正风气！”
这番话如同平地惊雷，瞬间让现场一片死寂。
所有目光都聚焦在了苏清月身上。
凌薇薇只觉得一股怒火直冲头顶，比看到翰墨斋废墟时更盛！她可以忍受别人攻击自己，却无法容忍他们如此污蔑、攻讦苏清月！尤其是，苏清月昨夜留宿，完全是因为她的任性要求！
“放肆！”
凌薇薇猛地向前一步，将苏清月严严实实地挡在自己身后，如同护崽的母兽，目光冰冷地直视着周御史，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怒意和不容置疑的威严：
“苏爱卿夜宿宫中，是奉朕旨意，处理紧急政务！今日来此，亦是朕亲自带领！尔等不辨是非，张口便是攻讦，眼中可还有朕这个皇帝？！”
她气得胸口起伏，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谁敢动苏清月，她就跟谁拼命！
被她牢牢护在身后的苏清月，抬眸望着身前那虽然单薄却异常坚定的背影，听着她为自己发出的、近乎失态的怒吼，一直清冷无波的心湖，仿佛被投入了一块巨石，掀起了滔天巨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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