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递上的口供，如同投入蛛网的石子，牵出更多隐匿的丝线。安阳郡主府勾结的，不仅是几个失意文人，更有数位看似清流、实则早已被端敬皇妃旧党残余势力渗透的翰林院老臣。
凌薇薇以雷霆手段处置了一干涉案人员，朝堂之上，因安阳郡主府倒台和“报业仲裁司”的设立，反对新政的声音暂时偃旗息鼓。
风波暂息，夜已深沉。御书房内，烛火摇曳，映照着凌薇薇略显疲惫却异常明亮的眼眸。她屏退左右，只留苏清月在一旁整理卷宗。白日里杀伐决断的帝王威仪渐渐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属于“凌薇薇”的、带着些许惫懒和跳脱的神气。
她伸了个懒腰，骨头咔哒作响，随手拿起案几上一份关于江南织造进贡珍品的清单，目光在那些“云锦千匹”、“珍珠百斛”的数字上扫过，眉头微微蹙起。
“清月，”她忽然开口，声音打破了殿内的宁静，“你说，咱们折腾了这么半天，‘天家锦匣’是赚了，《大晟头条》也站稳了，但这国库，怎么感觉还是空荡荡的？尤其是想到之后还要兴修水利、扩建格物院……”
苏清月将最后一卷文书归位，闻言抬眸，语气平和：“陛下，新政初行，见效需时。且此番肃清逆党，查没家产亦能充盈府库。开源节流，非一日之功。”
“节流？节流能省几个钱？”凌薇薇丢开清单，身体前倾，手肘撑在案上，托着腮看向苏清月，眼中闪烁着熟悉的光芒——那是苏清月每每见到，便知她又有了“惊世骇俗”想法时的前兆。“得开源！开一个前所未有、能瞬间引爆话题、让全天下人心甘情愿掏钱的大源！”
苏清月心中警铃微作，面上依旧镇定：“陛下又有何奇思妙想？”
凌薇薇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带着几分恶作剧般的兴奋：“我们办个‘选秀’吧！”
“选…选秀？”苏清月一时没反应过来，选秀女充实后宫乃历朝旧例，但由凌薇薇此时用这种语气提出，定然不是那么简单。
“对！但不是那种闷死人的选妃！”凌薇薇站起身，绕到苏清月面前，开始手舞足蹈地比划，“我们办一个‘凤华选秀’！面向所有官宦世家、书香门第乃至民间清白女子，不限出身，只看才貌德艺！设置关卡，公开评选，让全京城、不，全大晟的百姓都来围观、来讨论、来…下注！不对，是来支持她们喜欢的选手！”
苏清月听得目瞪口呆，饶是她早已习惯了凌薇薇的天马行空，此刻也被这匪夷所思的构想震住了。
“陛下！此举…此举何其荒唐！将女子置于众目睽睽之下，如同货物般任人评头论足，成何体统？礼部、御史台…满朝文武绝不会同意！此非开源，此乃招祸！”她几乎是脱口而出，清冷的声音里带上了罕见的急切的劝阻。
“迂腐！”凌薇薇早就料到她会反对，毫不客气地打断，“谁说任人评头论足？我们要赋予它崇高的意义！这叫‘彰显当代女子风华’，‘打破门第之见’，‘为天下女子树立楷模’！再说，”
她话锋一转，凑近苏清月，压低声音，带着蛊惑，“你想想，那些参选者的家族，为了脸面，会不会拼命打点？京中的商铺，会不会争相赞助？想看热闹的百姓，会不会愿意花点小钱买张‘观赛券’？还有，我们可以在《大晟头条》上开辟专栏，详细报道每位选手，发行‘人气榜’，这销量…啧啧。”
苏清月看着她眼中闪烁的、属于现代营销思维的算计光芒，一时语塞。她试图从圣贤道理中寻找反驳的依据，却发现凌薇薇早已用一套看似歪理却又自成逻辑的说法，堵住了所有传统意义上的反对理由。
“可是…陛下，此事操作起来千头万绪，规矩如何定？评审如何选？如何确保公平，不至引发世家不满？还有…”她顿了顿，声音更低，“您如今与臣…这般情形，再行选秀，无论初衷为何，天下人会如何看？朝臣会如何想？”这最后一句，才透露出她内心深处最真实的忧虑与一丝难以启齿的酸涩。
凌薇薇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她的言外之意。她脸上的嬉笑稍稍收敛，伸手抓住苏清月微凉的手，认真道：“傻清月，这选秀选出来的人，不是给朕充实后宫的。
最终优胜者，可以入凤阁学习行走，可以掌管皇商事务，甚至可以代表朝廷出使…朕是要给她们一个平台，也是给我们的事业，选拔、储备女性人才！这叫‘师出有名’！”她用力握了握苏清月的手，“至于你我之间，与此无关，也永远不会改变。”
苏清月望着她坚定的眼神，心中的抗拒一点点消融。
她不得不承认，凌薇薇的想法虽然惊世骇俗，却总能在混乱中劈开一条意想不到的生路。或许…这真的是一条既能充盈国库，又能打破陈规、选拔女子的途径？
看着她神色松动，凌薇薇立刻打蛇随棍上，晃着她的手，语气带上了撒娇般的无赖：“好清月，这事儿没你不行！你心思缜密，最懂规矩又最懂变通，你来当这个‘凤华选秀’的总策划，帮朕把这事儿办得漂漂亮亮的，好不好？你看，章程你来定，关卡你来设计，评审你来遴选，保证既好看又不出格，还能堵住那帮老古板的嘴！”
苏清月看着她那副“你不答应我就赖着不走”的架势，再想到那“充盈国库”、“选拔女才”的大义，以及内心深处那一点点不愿示人的、想要参与她所有疯狂计划的私心，终是无奈地叹了口气。
“陛下…您真是…”她摇了摇头，抽回手，却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又像是扛起了更重的责任，“臣…尽力而为。”
凌薇薇脸上瞬间绽放出得逞的灿烂笑容，仿佛整个御书房的烛火都随之明亮了几分。“太好了！我就知道你会帮我！”她兴奋地原地转了个圈，立刻开始畅想，“场地就设在栖凤台！第一轮先看德容仪态，第二轮考核才艺，第三轮…嗯，可以搞个团队协作任务，比如模拟经营商铺什么的…”
苏清月看着她雀跃的背影，唇角不自觉微微扬起一抹极淡的、带着纵容和无奈的弧度。她重新铺开纸笔，开始记录凌薇薇那些零碎却跳跃的想法，心中已开始飞速盘算如何将这些“离经叛道”的念头，包装成合乎礼法、具备可操作性的详细章程。
“陛下，”她打断凌薇薇的畅想，声音已恢复了一贯的冷静与条理，“首要之事，需拟定一份冠冕堂皇的诏书，阐明选秀宗旨，以安朝臣之心。其次，参选标准、流程细则、评审人选，都需仔细斟酌…”
窗外月色西沉，御书房内的灯火却亮至天明。一场即将震动整个大晟的“凤华选秀”，就在这对恋人兼君臣的夜谈中，悄然拉开了序幕。一个兴致勃勃，蓝图宏大；一个无奈接手，却已开始缜密布局。她们都不知道，这个看似胡闹的决定，将把她们推向怎样更加波澜壮阔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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