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斜照进工坊,刻刀刮擦金属的声音仍在回响。段逸靠在门边,手中紧握着一块刚录好参数的共鸣石,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没有进去,只是静静望着那三个哥布林工匠低头忙碌。
他们的动作比昨日稳定了许多。线条不再断续,收尾也有了力道。虽仍显歪斜,但每一笔都能连贯到底。段逸知道这并非偶然。昨天他为三人接通了神经反馈系统,手一抖,大脑便会立刻收到警示。如今他们已能自动调整力度与角度。
他转身朝采矿区走去。
途中遇上一队大地力士从矿洞归来。每人肩扛黑铁矿石,少说也有八十斤重。他们行走的姿态如出一辙——抬脚、落步、呼吸节奏完全一致。抵达卸货点时,所有人同时右转,同时弯腰,同时放下矿石。石头落地的位置整齐划一,排成一条直线。
段逸停下脚步,低头查看地面。泥土上留下清晰的脚印,每一步间距恰好三十七厘米。他蹲下身,用手丈量了两步的距离,又抬头望向下一队走出矿洞的力士——依旧分毫不差。
他眉头微皱,心中泛起一丝异样。这种整齐并非训练所致。他从未下达过“步距三十七厘米”这类指令。子体只会执行命令,不会自行设定细节。
他加快脚步,走向指挥室。
墙上的数据板亮着,正播放幽影斥候昨夜的巡逻记录。段逸点开回放,画面中一道黑影在营地外围移动,路线是标准的圆形,每隔百米停顿两秒,检查四周环境。他拖动进度条,切换到另一名斥候的记录。
路线相同。
再换一个,仍是同样的路径、相同的停顿时长,甚至连转身的角度都毫无差别。
段逸凝视屏幕良久。这些行为并非程序预设的结果。他的指令仅有“夜间巡逻,覆盖全部边界”,并未规定具体走法。可所有斥候的表现却如同复制粘贴一般。
他调出更多数据:工兵搬运的时间节点、林语者浇灌的顺序、符文工匠磨制工具的手法……每一项任务的过程高度趋同,误差不超过百分之二。
这已不是效率问题,而是更深层的规律。
他提起笔,在羊皮纸上画了一个圆圈,写下“命令”二字。接着从圆圈延伸出多条线,连接至外围的小点,每个小点代表一名子体。稍作思索后,他又在小点之间添上虚线。
这些子体无法交流,但他们所作所为,仿佛彼此知晓对方的一举一动。
段逸忽然明白了。
不是他在控制他们。
是“生命之种”的连接,让他们天生以相同方式行动。命令一经下达,每个人都会以最直接的方式完成,不加思考,不容偏差。他们并非模仿,而是自始便走在同一条轨道上。
他提笔写下四个字:强执令彰。
意为——命令即规矩,执行如本能。
门外传来脚步声,布伦希尔德走了进来,身上带着铁灰的气息。她一眼瞥见桌上的羊皮纸。
“这是什么?”她问。
段逸未答,只将数据板转向她,指着三条完全重合的巡逻路线。
“你看这三条线。”
布伦希尔德凑近细看,“完全重合?不可能吧,不同的人怎么可能做到……”
“他们是不同的人。”段逸打断道,“但我只下达了同一个命令。”
布伦希尔德沉默片刻,忽然笑了:“你们这群绿皮家伙,生来就是最好的兵。不用练纪律,不用喊口号,脑子一根筋,干就完了。”
段逸没有笑。他的思绪早已飞远。
如果每个子体都能绝对服从、精准执行,那便无需庞大兵力。一支精锐小队,只要协同无间,就能打出超常战力。比如让幽影斥候在固定时刻点燃陷阱引信,大地力士在同一瞬间撞破敌阵,工兵按固定间隔埋设地雷——所有动作同步进行。
这才是真正的配合。
“这不是士兵的问题。”他说,“是系统的问题。我们过去总想着如何让人更快学会技能,其实真正强大的,是他们根本不需要学。命令一下,他们就知道怎么做。”
布伦希尔德懂了。眼中闪过一丝亮光:“你是说……我们可以设计流程,而不是训练人?”
“对。”段逸点头,“比如挖矿。我不必教他们如何省力,只需规定‘从左到右,每步三十七厘米,弯腰四十五度’,他们就会十年如一日地执行。只要流程正确,结果必然准确。”
布伦希尔德走到墙边,拿起炭笔,在一张空白羊皮纸上开始书写。
一个方框,写着“起点”。箭头指向下一个:“检测矿脉”。再下一个:“标记坐标”。接着是“调集力士”“规划运输路线”“确认卸载位置”……
她一边写一边说道:“如果我们把打仗也做成这样的流程呢?发现敌人→上报位置→启动警报→部署防守→火力打击→评估结果。每一步都定死,谁负责哪一段也定死。你只需要按下开头,后面自然走完。”
段逸看着那张图,心跳微微加快。
这已不再是战术。
这是让战争自动运行。
“问题是,你能管多少个。”布伦希尔德放下笔,“你现在能指挥几百个子体,可若是大战爆发,几千上万人同时行动,你能撑得住吗?”
段逸轻抚太阳穴。精神负担确实存在。每次开启感官共享,脑袋就像被针扎一般刺痛。子体越多,压力越大。上次连接五十名工兵的视野,他当场呕血。
但他也在变强。“生命之种”随他实力提升,连接愈发迅捷。前几日他尝试远程指挥三名幽影斥候穿越峡谷,全程零延迟。而子体死亡后回流的经验,正悄然强化着他的灵魂。
“上限可以突破。”他说,“我们现在做的每一件事,都在助它成长。”
布伦希尔德看着他,忽然问道:“你知道矮人为什么造不出全自动锻锤吗?”
段逸摇头。
“因为机器总会出错。温度稍高,金属变软,锤落下来就偏了。没人盯着不行。我们一直想找一种材料,能让机器自己感知变化,自动调节力度。”
她指了指脑袋,“你说的这个‘强执令彰’,其实就是活的机器。不怕累,不犯错,不偷懒。比任何机械都可靠。”
段逸站起身,走到窗前。
外面阳光正好。一群工兵正列队穿过广场,步伐齐整。他们即将前往南区加固堤坝。每人背负的工具相同,行走姿态一致。风吹动他们的耳朵,连晃动的频率都几乎同步。
这就是他的军队。不靠热血,不靠忠诚,而是依靠规则运转。
布伦希尔德走到他身旁,声音低了几分:“接下来你想做什么?”
段逸望着远处的山脊,“教会的大军迟早会来。正面迎战打不过。但我们可以在他们必经之路上设局,用最小的代价,让他们寸步难行。”
“怎么设?”
“用地形,用陷阱,用时间。”他说,“比如他们清晨八点经过某个山谷,我们就让所有陷阱在八点零一分启动。若他们派骑兵冲锋,就让三组弓手轮流射击,一组射毕立即后撤,下一组补位。节奏卡死,不快不慢。”
布伦希尔德嘴角微扬:“就像锻炉里的鼓风节奏一样。”
“对。”段逸点头,“只要能把整场战斗变成一套可复制的流程,那就没有打不赢的仗。”
布伦希尔德不再言语。她望着窗外那些绿色的身影,忽然觉得,这些曾被视为废物的生物,实则天生蕴含可怕的力量。
他们不懂变通,所以从不犯错。
他们不会思考,所以永远服从。
他们不是人,所以比人更像机器。
而机器,才是战争最好的工具。
她转身走向门口:“我去准备新的训练模板。这次不是教他们怎么刻符文,是教你如何下命令。”
段逸伫立原地,未动分毫。桌上那份写着“强执令彰”的羊皮纸被风掀起一角。
他伸手压住纸边,目光落在最后一行尚未写完的字上:
未来战争的核心,不是兵力,而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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