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至今记得华西医院住院部走廊里消毒水的味道,那味道混着老建筑特有的潮湿气息,像一层黏腻的薄膜,贴在皮肤和鼻腔里,十几年都没散去过。
那年我八岁,脖子右侧长了个拇指大的硬疙瘩,起初以为是普通粉刺,挤不出东西,反倒越肿越大,本地医院切开放脓三次,伤口总不愈合,最后医生挠着头说:“去成都吧,华西能治。”
我妈抱着我坐了五个小时的绿皮火车,窗外的稻田和电线杆往后退的时候,我总忍不住摸脖子上的纱布——里面的疙瘩像颗生了根的石子,不动的时候隐隐发疼,一按就钻心地痒。
到华西那天是个阴天,住院部的老楼爬满爬山虎,叶子绿得发黑,护士领着我们往三楼病房走时,楼梯间的声控灯总在脚步声停下的瞬间熄灭,黑暗里能听见头顶管道滴水的声音,“嘀嗒、嘀嗒”,像有人在数着我们的脚步。
我们住的是三人间,靠窗的床位住着个戴眼镜的阿姨,中间床位空着,我被安排在最里面靠厕所的那张床。床板很硬,铺着洗得发白的蓝条纹床单,我刚坐下,就觉得后背贴到了什么凉飕飕的东西,伸手一摸,是墙缝里渗出来的水珠。
“这楼年头久了,潮得很。”护士一边帮我量体温一边说,体温计夹在腋下的时候,我瞥见她胸前的工作牌,照片上的她笑得很甜,可现实里她的眼神总往我床底瞟,像藏着什么心事。
住院的第一晚,我就做了梦。
梦里没有光,只有一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我站在一个空荡荡的房间里,脚下的地面软乎乎的,踩上去像踩在棉花上。突然,远处传来“哐当”一声,像是铁门被撞开,接着是整齐的脚步声,“噔、噔、噔”,越来越近。
我想跑,可腿像灌了铅,只能眼睁睁看着几个黑影从黑暗里走出来——他们穿着灰绿色的衣服,领口和袖口有磨损的痕迹,帽子上没有徽章,手里拿着长长的东西,反光的部分在黑暗里一闪一闪,后来我才知道,那是刺刀。
他们不说话,只是围着我转圈,脚步声越来越快,圈子越缩越小。我听见有人在耳边喘气,热烘烘的,带着一股铁锈味。
突然,一个黑影举起刺刀,朝我面前的什么东西刺了下去,“噗嗤”一声,像刀子扎进肉里。我吓得尖叫,想喊爸妈,可喉咙像被堵住,发不出一点声音。
这时候,有个黑影凑到我耳边,说了句什么,声音很沙哑,像砂纸在磨木头,我听不懂,只觉得那股铁锈味更浓了,呛得我眼泪直流。
“你走!你走!我不要你!”
我是被我妈的哭声惊醒的。睁开眼时,天刚蒙蒙亮,病房里的灯还没开,我爸蹲在床边,眼圈通红,我妈抱着我的胳膊,手在发抖。
“娃儿,你昨晚喊了一整夜,你知不知道?”我妈说话的时候,声音还在颤,“你一直喊‘你走’,我们怎么叫你都醒不过来,差点就去叫医生了。”
我摸了摸自己的嗓子,又干又疼,像真的喊了一整夜。梦里的场景还在脑子里转,那些穿灰绿色衣服的人,那把闪着光的刺刀,还有耳边的铁锈味,都真实得可怕。
“我梦见有人拿刀杀人。”我小声说,我爸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他站起身,走到窗边,背对着我们,肩膀绷得很紧。
接下来的三天,每晚都是同样的梦。
梦里的场景没变,还是那个黑暗的房间,还是那些穿灰绿色衣服的人,只是每次他们杀人的位置都离我更近。
第二天晚上,我看见刺刀上沾了红色的东西,顺着刀刃往下滴;第三天晚上,有温热的液体溅到我脸上,我摸了一把,黏糊糊的,还是那股铁锈味。
每晚我都会喊“你走”,声音一次比一次大,我妈开始整夜守着我,我一喊,她就晃我的胳膊,可我醒不过来,只能在梦里被那些黑影围着转。
我爸找过医生,医生说可能是手术前的焦虑,开了点助眠的药,可吃了之后,梦做得更清楚了。
有天早上,我爸喂我喝粥的时候,突然问:“娃儿,你梦里那些人,穿的是不是像电视里打仗的衣服?”我愣了一下,点头说:“是灰绿色的,有帽子。”我爸手里的勺子“当”地掉在碗里,粥洒了一地。
直到第五天,中间床位住进来一位老爷爷,才打破了这诡异的循环。
老爷爷姓赵,头发全白了,背有点驼,说话声音很轻,总是笑眯眯的。他是来复查心脏的,儿子每天中午来送一次饭,其余时间都一个人坐在床上看报纸。
我妈跟他聊天的时候,无意间说起我每晚做噩梦喊“你走”的事,老爷爷手里的报纸突然停住了,他抬起头,眼神直直地看向我的床,眉头皱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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