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医生，你还记得十年前的事吗？”小周突然开口，声音有些发颤，“就是302病房，以前住过一个女病人，也是肺癌，后来……没抢救过来，就在这个季节。”
我心里“咯噔”一下——十年前的事，我怎么会不记得？那个女病人叫林慧，三十多岁，长得很漂亮，就是性子有点倔。
当时她的病情已经很重了，可她总说自己没事，还偷偷在病房里养白兰花，说那是她女儿最喜欢的花。
后来有天晚上，她突然呼吸困难，我们抢救了三个小时，还是没留住她。她走的时候，手里还攥着一朵白兰花，花瓣都蔫了。
“你是说……”我不敢把话说出口，可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小周点了点头，眼睛里满是恐惧：“我听护士长说，林慧走了以后，就总有人在夜里看到她，有时候在梧桐树下，有时候在302病房……以前值夜班的护士，都不敢靠近302。”
我浑身发冷，手里的水杯差点掉在地上。难怪刚才在302病房，会闻到白兰花的味道，难怪那个女人的眼神那么熟悉——林慧住院的时候，我给她查过房，她看我的眼神，就是那样的，带着点倔强，还有点不甘。
“不行，我得再去看看老太太。”我站起身，心里虽然害怕，可病人还在病房里，不能不管。小周想拦我，可我已经快步走了出去。
走廊里还是黑的，安全出口的绿灯在远处亮着，像个引路灯。我握着手机，手电筒的光尽量照得远些，一步步朝302病房走。
走到病房门口，我深吸一口气，轻轻推开门。手电筒的光扫过病床，老太太还在睡，可床头柜上的水杯，已经空了——刚才我明明看到里面还有半杯水。
我走过去，刚想摸老太太的脉搏，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息，带着股白兰花的香味。
我猛地转身，手电筒的光照在窗帘上——窗帘后面，站着个女人，穿的正是十年前的蓝色病号服，头发很长，垂在肩膀上，正是林慧！
她的脸还是那么漂亮，可脸色惨白，眼睛里没有光，就那样静静地看着我，手里还拿着一朵白兰花，花瓣是蔫的，像是放了很久。
“陈医生，”她开口了，声音很轻，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你还记得我吗？我女儿……今年该上初中了。”
我吓得说不出话，往后退了一步，撞到了病床。老太太被惊醒了，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谁啊？这么晚了……”
我回头看老太太，再转头时，窗帘后面的女人不见了，只有那朵白兰花，掉在地上，花瓣已经碎了。
我赶紧捡起白兰花，塞进口袋里，手还在抖——那花瓣是凉的，像是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
“没事，阿姨，我再给你查个体温。”我勉强挤出个笑容，给老太太量了体温，又看了看监护仪，一切都正常。可我知道，刚才不是幻觉，林慧真的来了。
从302病房出来，我再也不敢在走廊里待着，快步回到医生办公室，锁上门。
我坐在椅子上，掏出刚才捡的白兰花，花瓣已经发黑了，可香味还在，淡淡的，带着点忧伤。我想起林慧走的时候，她女儿才五岁，抱着她的手哭，说要妈妈回家。
当时我还安慰她，说妈妈去了个好地方，可现在看来，林慧根本没走，她还在这医院里，还在惦记着她的女儿。
我摸出烟，刚想点上，突然听到办公室的窗户“咔嗒”响了一声。我抬头看，窗户关得好好的，可玻璃上，映出了一个人影——正是林慧，她站在窗外，朝我挥了挥手，手里拿着一朵新鲜的白兰花，花瓣是白的，还带着水珠。
我吓得从椅子上跳起来，跑到窗边，再看时，窗外什么都没有，只有梧桐树的叶子，在风里轻轻晃。
我瘫坐在椅子上，大口喘着气，心里的恐惧像潮水一样涌上来。我知道，林慧不会害我，她只是想找人说说话，想看看这个她没来得及好好告别的世界。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我再也没敢离开办公室。
天快亮的时候，走廊里的声控灯突然自己亮了，我走到门口看，灯已经修好了，是后勤科的老张来修的。
他看到我，还笑着说：“陈医生，值夜班累坏了吧？脸色这么差。”我笑了笑，没敢告诉他昨晚的事。
早上八点，白班医生来了，我把病人的情况交接好，就赶紧离开了医院。
走到楼下，那排梧桐树还在，叶子在阳光下绿得发亮，像是昨晚的一切都是梦。可我摸了摸口袋里的白兰花，花瓣虽然碎了，可香味还在，提醒着我，昨晚不是梦。
后来，我再也没在夜班时看到过林慧。可每次路过302病房，我都会多留意一眼，有时候会在床头柜上放一朵白兰花——不是蔫的，是新鲜的，从医院门口的花店买的。我知道，林慧还在，她在看着她的女儿长大，看着这个她曾经留恋的世界。
再后来，医院要翻新住院部老楼，那排梧桐树也要被砍掉。砍树那天，我特意去了，看到工人锯开树干的时候，从里面掉出一朵白兰花，花瓣还是白的，像是刚放进去的。
我捡起白兰花，心里酸酸的——林慧终于可以走了，她不用再在这医院里徘徊了，她可以去看看她的女儿，看看这个她没来得及好好看的世界。
现在，我已经不在市立三院工作了，可每次看到白兰花，都会想起那个夜班，想起林慧的眼神，想起那朵掉在地上的白兰花。
我知道，有些故事，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被忘记；有些遗憾，会一直留在心里，提醒着我们，要珍惜现在，要好好活着，因为有些人，已经没有机会了。
就像那排梧桐树，虽然被砍了，可它们的根还在土里，就像林慧的故事，还在医院里流传着，提醒着每一个医护人员，要敬畏生命，要温柔对待每一个病人，因为你不知道，他们心里藏着多少遗憾，多少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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