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将白日里的血腥与混乱深深掩埋,只留下满院尚未散尽的恐惧与担忧。清冷的月光透过破损的篱笆缺口,在地面投下斑驳而破碎的光斑,如同这个家庭此刻的心境。院落中,除了伤员所在的屋子还亮着微弱的油灯光芒,其余地方皆被深沉的黑暗所笼罩。
韩辉靠坐在冰凉的井台边,后背紧贴着粗糙的石壁,仿佛能从这口给予他们生命之源的古井中汲取一丝力量和慰藉。他不敢睡,也不能睡。父亲昏迷不醒,状态诡异;林逸生死未卜;睿睿高烧未退;慧云阿姨和众多弟弟妹妹需要保护;破损的院落需要警戒……千钧重担都压在他尚未完全长成的肩膀上,让他疲惫不堪,却只能强行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他的耳朵竖起着,捕捉着夜色中任何一丝不寻常的声响。风吹过破损篱笆的呜咽,远处山林隐约传来的、不知名野兽的嚎叫,甚至是屋内睿睿偶尔因噩梦发出的啜泣,都让他本就紧绷的神经一次次收缩。他的右手,始终紧紧握着那柄沾染了野猪鲜血和泥土的铁锹,锹柄上的冰冷和粗糙,是他此刻唯一能抓住的实在感。
他的目光,不时扫过幽深的井口,脑海中回荡着白日里那冲天而起的金光和龙形虚影,以及父亲昏迷前那非人的嘶吼和此刻如同雷鸣般的心跳。这一切都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带来的是深入骨髓的迷茫与不安。然而,比这些未知更让他揪心的,是躺在炕上气息微弱的父亲和林逸。他多么希望躺在那里的是自己,而不是如同山岳般守护着这个家的父亲,和那个总是带着纯净笑容、心智单纯的弟弟。
时间在死寂与担忧中缓慢流逝,月上中天,夜色最深。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轻微、却不同于风吹草动的“窸窣”声,猛地从山林方向传来,打断了韩辉纷乱的思绪。
他瞬间屏住了呼吸,全身肌肉绷紧,锐利的目光如同猎鹰般投向声音传来的方向——那片在月光下显得格外阴森茂密的灌木丛。
只见一道黑影,小心翼翼地、贴着地面,从灌木丛的阴影里钻了出来。那黑影体型不小,借着朦胧的月光,能看清那粗糙的皮肤和隐约的獠牙轮廓——赫然是一头落单的野猪!它似乎是被院落里尚未完全消散的血腥味所吸引,也可能是白日里猪群溃散后迷失了方向,此刻正压低着身体,鼻子不断耸动着,一双在黑暗中闪烁着幽绿光芒的小眼睛,警惕地扫视着院落,最终,它的目光落在了院落中央那口古井,以及……倚靠在井边的韩辉身上。
或许是觉得这个半大的少年构不成威胁,或许是井水的气息对它有着某种吸引力,这头野猪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哼哧”声,刨了刨前蹄,竟然开始一步步地、朝着井台的方向逼近!
它粗重的喘息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獠牙在月光下反射出冰冷的微光。
韩辉的心脏骤然缩紧!父亲就昏迷在离井台不远的屋内,弟弟妹妹们也在里面!绝不能让这畜生再靠近!
他猛地站起身,横握铁锹,挡在井台与野猪之间,压低声音发出威慑性的低吼:“滚开!”
那野猪被他的动作惊得停顿了一下,但并未退却,反而因为被挑衅而变得更加暴躁,鼻息更重,前蹄不安地摩擦着地面,做出即将冲撞的姿态。
看着这头步步紧逼、随时可能再次带来伤害和死亡的畜生,看着它那双残忍而贪婪的小眼睛,韩辉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白日里睿睿被獠牙威胁时惨白的小脸,林逸倒在血泊中一动不动的身影,父亲浑身是血、挣扎爬起的惨烈,以及自己当时那种撕心裂肺却无能为力的愤怒与恐惧……
这些画面如同炽热的岩浆,在他胸中翻腾、积聚!
一股难以抑制的、纯粹而暴烈的怒火,如同沉寂的火山终于找到了喷发的出口,轰然冲垮了他所有的理智和克制!
这怒火并非为了他自己,而是为了他所要守护的一切再次受到威胁!
他的双眼在黑暗中瞬间布满了血丝,额头青筋暴起,紧握铁锹的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咯咯”的声响,整个身体因极致的愤怒而微微颤抖。他不再压抑,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如同受伤幼兽般的、充满了暴戾与决绝的低吼:
“不许——伤害——我爸爸——!!!”
这声低吼仿佛不仅仅是通过空气传播,更带着一种无形的、炽热的情感冲击,以他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
也就在他吼声落下的这一刹那——
异变陡生!
他脚下,那口白日里曾爆发出惊天金光的古井,井口之下幽暗的水面,竟毫无征兆地、剧烈地波动起来!并非被石子投入的那种涟漪,而是如同被烧开的沸水一般,从深处翻涌起细密而急促的气泡,水面“咕嘟咕嘟”地作响,甚至蒸腾起一丝丝若有若无的、带着灼热气息的白汽!
井水,竟在无风的情况下,自行微微沸腾了!
一股无形的、灼热的、带着强烈愤怒意志的波动,伴随着井水的异状,以井台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
那头正准备发起冲锋的野猪,在这股无形波动触及身体的瞬间,如同被烧红的烙铁狠狠烫了一下,它那充满残忍和暴戾的小眼睛里,瞬间被极致的、源自本能的恐惧所充斥!它发出一声短促而尖锐的哀鸣,再也顾不得眼前的“猎物”和井水的诱惑,猛地调转方向,如同白日里它的同类一样,夹着尾巴,以比来时快上数倍的速度,疯狂地、连滚带爬地重新窜回了山林深处的黑暗之中,眨眼间便消失不见。
危机,以一种超出常理的方式,再次解除了。
韩辉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死死盯着野猪消失的方向,过了好几息,确认那畜生真的逃远了,才缓缓松开了几乎要捏碎锹柄的手。一股强烈的虚脱感袭来,让他险些站立不稳。
他低头,疑惑地看了一眼脚下依旧在微微翻涌、冒着细泡的井水,眉头紧紧皱起。
“怎么回事?井水……怎么自己动了?还冒泡?”他喃喃自语,声音沙哑。他以为是地底有什么动静,或是自己气昏了头产生的错觉。毕竟,井水无故沸腾,这太过匪夷所思,远超出他所能理解的范畴。他甩了甩头,将这份疑惑归结于过度紧张和夜色下的眼花,并未将井水的异状与自己刚才那爆发的怒火直接联系起来。
然而,他没有注意到的是——
在不远处屋角的阴影里,因心中记挂着井口石头的秘密而难以入眠、悄悄出来察看的赵宇,此刻正屏住呼吸,将刚才发生的一切——从野猪逼近,到韩辉怒极低吼,再到井水无风自动、微微沸腾吓退野猪——全都清清楚楚、一丝不落地看在了眼里!
赵宇的脸上没有了平日的沉静,取而代之的是极致的震惊与难以置信!他用力揉了揉眼睛,确认自己不是在做梦。
井水……因为韩辉的愤怒……沸腾了?
这……这怎么可能?!
他的目光在惊魂未定、对此毫无所觉的韩辉,与那口逐渐恢复平静、却仿佛隐藏着无尽秘密的古井之间来回扫视,清秀的脸上血色褪尽,那双总是带着思索与些许忧郁的眸子里,此刻掀起了滔天巨浪。
白日里父亲身上浮现的金纹、冲天的金光、龙形虚影……此刻韩辉引动的井水异象……还有自己触摸井石时感受到的温意以及那神秘的纹路……
这一切破碎而超常的线索,在他那善于计算和推理的脑海中疯狂碰撞、交织。
一个模糊却惊人的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骤然照亮了他的思绪——
难道……父亲得到的,还有韩辉身上刚刚显现的……是一种他们无法理解的、源自于……“心”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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