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石质触感从指尖传来,勉强支撑着林墨几乎虚脱的身体。圆桌中央的全息影像早已湮灭,只余下穹顶星空的柔和光辉,无声地洒落在死寂的圆形大厅里。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那扭曲旋律带来的精神污染,一种无形的沉重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苏晓昏迷在地,呼吸微弱但平稳,鼻下的血迹已经凝固,在她苍白的脸上划出一道刺目的暗红。那个纠缠她的“IV-V”印记终于彻底沉寂,变回一道无害的疤痕。暂时安全了,但代价是她意识的沉沦。
中年男人带着他那本焦黑的、如同诅咒般的书和那句绝望的警告,消失在了书架的阴影深处。“清算”……这个词像一块寒冰,沉入林墨的心底。它不是空穴来风的威胁,而是与规则册子中“错误的代价将被累积,直至清算之日”的警告严丝合缝地对应着。这是一个悬于所有“玩家”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他缓缓蹲下,检查了一下苏晓的状况,确认她只是精神透支陷入昏迷后,才将目光重新投向手中。
母亲的笔记摊开着,停留在那页绘制着复杂嵌套符号——“聆听者之印”——的书页上。“绝笔”二字像两根冰冷的针,刺穿着他十五年来筑起的心防。母亲预见了自己的结局,依旧留下了信息。这份认知带来的不是释然,而是更深的、混合着愤怒与决绝的沉重。
“深渊之契”在口袋中安静下来,黄铜钥匙插在母亲笔记的书脊上,两者都恢复了平凡无奇的模样,仿佛刚才那引动圆桌、驱散诡异旋律的磅礴力量只是一场幻觉。但林墨知道不是。钥匙、笔记,还有这个被称为“安全区”的圆桌大厅,彼此之间存在着某种深刻的、他尚未完全理解的关联。
母亲林婉,“记录员”。她不仅来过,还在试图破解这个系统,留下对抗“漏洞”的方法。她警告小心“管理员”,又说“聆听者之印”或可抗衡“旋律”。这矛盾的信息指向一个更复杂的真相——这个“深渊回廊”内部,似乎存在着不同的势力或层级。
他需要更多信息。
林墨站起身,目光扫过大厅。除了他和昏迷的苏晓,还有三个幸存者。那个之前用头撞石凳的人额头血肉模糊,此刻瘫在地上 unconscious(昏迷不醒);另一个曾僵硬微笑的人此刻面无表情地坐在远处石凳上,眼神空洞地望着星空穹顶;最后一个,则是一个蜷缩在角落里的年轻女孩,双臂抱膝,身体不住地颤抖,低声啜泣着。
他们都是“玩家”,都是被卷入这个死亡游戏的可怜虫。
林墨走向那个哭泣的女孩。女孩察觉到他的靠近,像受惊的小鹿般猛地抬头,泪眼婆娑中充满了恐惧。
“别怕,”林墨停下脚步,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和,“危机暂时解除了。这里似乎是安全区。”
女孩只是拼命摇头,把脸埋得更深,哭声压抑在喉咙里。
林墨没有强求,转而走向那个坐在石凳上、眼神空洞的男人。男人对他的接近毫无反应,依旧凝视着穹顶,仿佛灵魂已经离开了躯壳。
“刚才的音乐,”林墨尝试提问,“你以前遇到过吗?‘旋律漏洞’?”
男人眼珠缓缓转动,聚焦在林墨脸上,那眼神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片死寂的虚无。他张开嘴,发出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好听……它说……可以休息了……”
林墨的心沉了下去。这个人的精神显然已经被彻底摧毁,变成了一个空壳。从他这里得不到任何有用的信息。
最后,他看向那个昏迷的、额头受伤的人。伤势不轻,但似乎没有生命危险。林墨在他身上搜寻了一下,只找到一张被汗水浸透、字迹模糊的图书馆借阅卡,上面的名字是“赵伟”,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信息源几乎全部中断。那个中年男人是唯一一个看起来还保有部分理智和信息的,但他已经逃离。
就在林墨感到一丝挫败时,脑海中那个冰冷的合成音再次响起,不受控制地直接浮现:
“检测到异常事件:‘旋律漏洞’干扰已由未知方式终结。事件报告已提交。”
“安全区规则激活:禁止争斗,禁止高声喧哗,禁止破坏公物。违者将扣除贡献点并强制驱逐。”
“基础生存物资兑换界面已开放。请集中意念于‘兑换’即可访问。”
随着话音,林墨感觉到自己的“意识”中似乎多了一个模糊的、类似操作界面的东西。他尝试集中精神去想“兑换”。
瞬间,一个简洁的、泛着微蓝光晕的半透明列表投射在他的视野中,列表上方显示着他的“贡献点”:150点。
列表里的物品寥寥无几:
清洁的水(500ml): 5贡献点
压缩能量棒: 10贡献点
基础急救包: 50贡献点
低功率信号棒(安全区内): 100贡献点
信息碎片(随机): 200贡献点
物资匮乏,价格昂贵。他完成了一个“优秀”评级的任务,也仅仅获得150点,只够购买最基本的水和食物,或者一个急救包。而那个“信息碎片(随机)”,价格高达200点,显然是在诱惑玩家去积累点数,换取可能至关重要的情报。
他没有急于兑换,而是关闭了界面。当务之急是让苏晓醒过来,并弄清楚这个安全区的运作规律。
他花费50点兑换了一个基础急救包。光芒一闪,一个朴素的白色金属盒子凭空出现在圆桌上。打开后,里面是消毒纱布、止血凝胶、止痛片和一小瓶提神剂等基础物品。
他先给那个额头受伤的赵伟做了简单的清创和包扎,然后来到苏晓身边,小心地擦去她脸上的血迹,将一小滴提神剂凑到她的鼻端。
刺鼻的气味让苏晓的眉头蹙起,眼睫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她的眼神初时迷茫,随即被巨大的恐惧攫住,身体猛地一颤,直到看到林墨,才稍微安定下来。
“我……我又……”她声音沙哑,带着哭腔,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手臂,感受到印记不再灼热,才稍微松了口气。
“没事了。”林墨将水壶递给她,“喝点水。我们还在安全区。”
苏晓接过水壶,小口啜饮着,身体依旧微微发抖,显然之前的经历给她留下了极深的精神创伤。
就在这时,大厅另一侧的书架阴影处,空间再次波动。
这一次,走出来的不是狼狈的幸存者。
那是一个穿着得体、甚至称得上优雅的深蓝色制服的身影。制服剪裁合身,肩膀上有着细微的银色纹路。来者是一名女性,面容姣好,神情冷静,眼神锐利如同鹰隼。她手中没有拿任何设备,步伐沉稳而自信。
她的目光迅速扫过全场,在林墨和苏晓身上停留了片刻,尤其是在林墨手中那本摊开的笔记和书脊的钥匙上停顿了一瞬,然后掠过其他或昏迷或呆滞的幸存者,最后落在了圆桌中央之前全息影像出现的位置。
林墨全身肌肉瞬间绷紧。这个人……感觉完全不同。她不是红色或灰色的管理员,但那种从容不迫、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气质,绝非普通“玩家”。
女人径直走向林墨,在距离他五步远的地方停下。她的声音清晰、悦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感:
“我是‘聆听者’阿尔法-7。刚才是你们平息了‘旋律漏洞’的干扰?”
聆听者!
母亲笔记中提到的存在!“若遇‘旋律’,此印或可抗衡。”——母亲留下的,是对抗“旋律”的方法,而眼前这位,自称“聆听者”!
林墨的心脏猛地收缩,警惕性提升到极致。母亲警告要“小心”,但留下的印记却能“抗衡”。这其中的矛盾,让眼前这个看似救援者的身份,蒙上了一层极度危险的迷雾。
他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对方,大脑飞速分析着每一个细节。
阿尔法-7似乎并不意外他的沉默,她的目光落在母亲笔记上的那个“聆听者之印”上,眼中闪过一丝极难察觉的讶异,随即恢复了平静。
“不必紧张,‘记录员’的继承者。”她语气平淡,却抛出了一个重磅炸弹,“我们监测到‘旋律漏洞’在此区域爆发,并检测到异常的规则共鸣反应。看来,林婉女士留下的‘遗产’,比我们预想的还要……有效。”
她知道母亲!她知道“记录员”!她甚至知道“遗产”!
林墨握紧了笔记,指节泛白。他强迫自己冷静,用尽可能平稳的语气反问:“‘聆听者’?你们是什么人?和‘管理员’是什么关系?”
阿尔法-7微微歪头,露出一丝近似于赞赏的表情:“很好的问题。但我们时间有限。‘旋律漏洞’的爆发会吸引更多不必要的‘注意力’。长话短说,‘聆听者’是致力于维持‘回廊’底层稳定,修复类似‘漏洞’的组织。我们与维护表层规则的‘管理员’……目标不同,但并非敌对。”
她的话真假难辨。维持稳定?修复漏洞?这听起来像是系统的维护者,但母亲为什么要小心他们?
“我母亲在哪里?”林墨盯着她的眼睛,问出了最核心的问题。
阿尔法-7的眼神没有任何波动:“林婉女士的行踪是最高机密。我只能告诉你,她触及了‘回廊’不愿被触及的真相,她的行为导致了……严重的后果。你所经历的‘清算’警告,便与那场后果有关。”
她话锋一转,不再给林墨追问的机会:“你们处理‘旋律漏洞’的方式虽然粗暴,但结果符合预期。这证明了你的……价值。”她的目光再次扫过笔记和钥匙,“作为表彰,也是作为‘聆听者’的善意,我将提供两条信息。”
“第一,安全区并非绝对安全。它隔绝了大部分规则怪谈,但无法阻挡所有‘清算’机制,也无法阻止……其他‘玩家’的恶意。贡献点体系是这里唯一的秩序,强大自身,是生存下去的基础。”
“第二,想要找到关于你父母的答案,甚至想要触及‘回廊’的真相,你们需要前往一个地方——‘初始之馆’。那里是‘深渊回廊’对所有玩家开放的第一个大型综合区域,也是信息、交易、冲突和机遇并存之地。通往‘初始之馆’的稳定通道,就在这座大厅东侧,‘历史区’的尽头。”
说完,她不等林墨有任何反应,微微颔首:“希望我们下次见面时,你能拥有对话的资格,‘记录员’的继承者。”
话音刚落,她深蓝色制服上的银色纹路微微一亮,整个人的身影如同信号不良的影像般闪烁了几下,随即彻底消失在大厅中,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来无影,去无踪。
林墨站在原地,掌心因为用力握着笔记而渗出汗水。
阿尔法-7的出现,带来了巨大的信息冲击,却也留下了更多、更深的谜团。
“聆听者”是一个组织?他们似乎在对抗“漏洞”,但母亲警告要小心他们。他们知道母亲,却对她的下落讳莫如深。“初始之馆”……那会是下一个舞台吗?
还有她最后那句“拥有对话的资格”,充满了居高临下的审视意味。
苏晓挣扎着站起身,来到林墨身边,担忧地看着他:“林墨,她……她说的是真的吗?”
林墨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摇了摇头:“不知道。但‘初始之馆’,是我们必须去的地方。”
无论前方是陷阱还是机遇,他都别无选择。母亲的线索、父亲的失踪、这个诡异世界的真相,似乎都指向了那里。
他看了一眼视野中那可怜的150贡献点,又看了看昏迷的赵伟和那个精神崩溃的男人,以及角落里依旧在颤抖的女孩。
在这个所谓的“安全区”,弱肉强食的法则依旧以贡献点的形式冰冷运行。阿尔法-7说得对,强大自身,是唯一的生路。
他扶起苏晓,将母亲笔记和钥匙小心收好。
“休息一下,恢复体力。”他对苏晓说,声音低沉而坚定,“然后,我们去‘历史区’。”
他的目光投向大厅东侧那幽深的书架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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